明明就像他们在梦里的交谈,只需要他发出声音,她有无数个理由去说服凌巍,结束这场凌虐般的实验。
浅蓝瞳色的男人却只是轻轻地点头。
他残缺的羽翼被撕裂,发黑的边缘有些可怜地萎缩,偶尔会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
深红色的虫子因吸饱血液腹部油亮,贪婪地在他的伤口里游走,发出啃食肉体欢快的噗叽声。
冷汗从b2的额头渗出,他的面色变得青白交加,瞳孔失去了焦距,牙齿因为用力咬合而渗出血。
“痛吗?”
“我在问你话,痛吗?”
“b2,回答我。”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以及从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呜咽。
粘稠的血液从b2嘴角流出,他紧闭双眼。
“为什么不说话。”她跪坐在地面,失控的情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她在一遍遍询问自己。
刘涵嘉,这是一个医生会做的行径吗?
明明应该是救死扶伤,在手术台上挽救那些病人的生命。
她却成为了刽子手腰间最锋利的行刑刀。
临别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在梦里,却成了永远。
她亲口答应去帮他找到他的亲人——叫白薇的小女孩,不知下落,不知死活。
“临别前,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她说。
b2愣了一瞬,摇头。
“名字就是编号,没有含义。”他推开了逼仄房间破旧的门,“说不定以后再见到……我就有自己的名字了。”
太阳慢慢升起来,一缕阳光照在他们的脚下。
“再见。”男人向她挥手。
“再见。”她点头。
刘涵嘉擦去温热的眼泪。
这里的名字太多都很熟悉,有些是她在收容所曾经的同事,有些是她照料过的孩子们。
此刻都被浸泡在恶心的液体里,身躯慢慢腐烂溶化。
仪器没有落灰,地面也有刮擦过的痕迹,这间实验室中的某些东西被转移走了,而且很匆忙。
她小心翼翼地顺着墙往里走,来到了尽头。
长廊里有十几个铁门紧锁的房间,每个门上都标着暗红的序号,从一号到十三号。
她继续使用着那张权限卡,这次却失效了,铁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拒绝了她的操作。
刘涵嘉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她忘记了,只有收容所的老师才能用权限卡刷开。
“用这张卡吧。”游情说。
刘涵嘉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警觉地抄起短刀:“你跟踪我?”
她回头,却发觉眼前的人似有几分熟悉,纷乱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刘涵嘉,我们之前在黑市见过。”游情从阴影处走出,摘下帽子。
“你是军庭的人?”刘涵嘉横眉倒竖,“我不认识你,滚开。”
游情今天的着装确实同往常不一样,因为穿了柏安的作战服。
“你以为收容所是我的房间,你想进就进吗?”危聿揉了揉眉心。
“我是左烊亲口承认的k79,说不准他们就放我进去了。”游情思忖道。
“有磁卡就能进去的话,你当我们巡逻队是吃白饭的?”柏安满脸高冷,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齐先筑:“只有像这样傻乎乎的人,才会被骗。”
齐先筑:“……好好说话,别莫名其妙转到我身上好吗?”
“都戴着防护面罩,也不一定看得清脸。”危聿突然灵光乍现,“你明天穿我的衣服,把帽子也戴上,走路的时候低着头,蒙混过去倒是有可能。”
“不行。”齐先筑率先否决,“我虽然傻但是眼睛总不瞎吧,队长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么大块头,邬昀穿你衣服就能跟你一样了吗?”
游情忍无可忍地打断:“我没有你说的这么矮。”
第47章 最好只是在开玩笑
话虽如此,但他们几个人争论到最后,游情还是穿上了柏安的作战服。
理由是他们身形相似,外加柏安总是特立独行,平日里说话也不多,跟谁都不太熟,不容易被人拉着攀谈。
游情一路低头刷卡,确实没有被拦住,就这么顺利地进入了收容所。
上次见面的时候在黑市,游情穿着白色衬衫,显得极为柔和干净,这次一身黑色风衣,气质被衬托得冷冽起来。
倒真有几分军庭执行部成员的气质。
只是他没有想到,费尽心思想要找到的委托人,其实在刚到古水村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却意外擦肩而过。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游情冷声道:“我欠田小玉一个人情,权限卡是送到了,但用不用是你的选择。”
“既然是她让你来找我,你为什么不出声,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刘涵嘉摩挲着短刀,对他的话仍有疑虑。
“我没有跟踪,只是在你后面进来的,至于我为什么不出声——”
游情微微皱眉。
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刚打算自报家门,就听见她开始抹眼泪吸鼻涕了吧?
“你刚才完全陷在情绪里,没注意到我。”
“军庭和黑手党一向不对付,我不相信你只是来送卡的。”
“我不仅送卡还送信,是你爸妈委托我和你见面的,我必须亲眼确认你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想见刘小姐一面当真是难如登天。”游情揶揄道。
刘涵嘉的面色瞬间缓和下来,带上了几分歉意:“原来是你……抱歉,我刚才失礼了。”
“时间紧迫,多余的话不用说。”游情摇头,“我和也有事想拜托你,我和田小玉先帮你看着外面,你动作快一点。”
刘涵嘉微怔:“她也来了?”
如果问她在黑市最讨厌的人,田小玉绝对能排到前几名。
作为一个打工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无缘无故的996。
田小玉此女不仅脾气古怪,时而跳脱,时而沉静,跟她讲话时也总是阴阳怪气,百般挖苦。
据说她还在黑市到处讲自己坏话,用各种方法压榨她的劳动力。
“唔,这个表格数据有问题,你这周的情报点不能算数了。”
“哎呀,我们是每周三申请加分,每周五的时候我会一起审批,你今天投了我也处理不了。”
“是吗,上周忘记给你加分了?哦,我想想,那你先去忙吧,我查到了再告诉你。”
“刘涵嘉,你卖的那药是不是有问题?路森说他的狗吃完就死了。”
“这么好的摊位都让给你了,我多收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冰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都这么叫你吗?”
“……”
她忍无可忍地揪住田小玉的衣领:“跟你在说正事,我的情报点,上周的!没加!”
“知道了,别吵。”女人半伏在她身前,发丝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边脸颊。
浓烈的酒气裹挟着田小玉含糊不清的言语,悠悠地飘散开来。
她醉了。
脚边滚落着打翻的酒瓶,撒了满地泡沫。
末世之中除了衣食等必需物资,烟酒副食全都成为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成为别人的救世主,就这么有意思?”
女人眼神迷离,双眸像蒙上了一层雾,透着迟钝与茫然。
“你他妈起开,别吐我身上了。”刘涵嘉别过脸,下意识露出恼怒的神情,冰雪般的脸庞浮现出薄红。
田小玉脑袋一歪,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
“你看你啊,气得脸都红了,跟小辣椒似的。”她鬼使神差般伸手去戳眼前人的脸,手指软绵绵地落下。
有了游情的那张权限卡,刘涵嘉终于可以打开那道铁门。可某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群孩子。
那件事以后,她已经背负了杀人犯的罪名。
打开铁门的那瞬间,如果她们看见的是自己的面容,仍能像对待从前的刘医生那样,对待现在恶名昭彰的刘涵嘉吗?
“你还在犹豫什么?”游情看她的动作迟疑,以为还是对自己有所防备,“我在外面等你,你抓紧时间。”
刘涵嘉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直到权限卡的绿灯闪烁,大门逐渐升起。
“谁?”从最近的1号房里传来稚嫩的声音。
无数简陋的隔间里只有一张铁板床,一个巴掌大的窗口在孩子们触及不到的墙上方。
每个房间里的女孩最大不超过十五岁,最小的甚至连说话都磕磕绊绊。
“小嘉姐姐!”8号房的小女孩跳起来,有些兴奋地向她挥手。
“小宁?”刘涵嘉迟疑地望着女孩。
几年前小宁在被送往医疗所后患上了自闭症,刘涵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望这个孩子,女孩也在慢慢好转,性格变得活泼开朗。
其实在离开医疗所后,田小玉帮她带回过几次孩子们的消息,里面夹杂着各种信件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