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频频动作,只怕……沈尧猜到了什么。
“这么说,这次薛昭的死也是沈尧做的?”
“臣也是怀疑,所以……才派人在朝堂上试探。”
薛杜若点头,她也猜到此事是赵无逸安排的。
她闭上眼,仔细复盘这些事情。
薛昭打草惊蛇,沈尧杀了他却捋走了薛天明。
他一定会逼问他知不知晓当年之事,只是……
她蓦地又睁开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薛天明现在如何了?”
“他……疯了。”
“疯了?”
薛杜若怔住,他们当年下的毒也只能让人出现幻觉,却并不会使人发疯。
“娘娘,或许是……他服药太久,已经彻底醒不过来了。”
薛杜若明目低垂,也是……用了十多年的毒,恐怕早已承受不住。
只是疯了倒也好,沈尧就再也问不出什么。
她眸光流转,深深地叹息,“阿南,你……还记得你我初遇那日吗。”
“臣……记得。”
众人只知道赵无逸出身寒门,却从未有人知道。
他是薛杜若捡来的。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薛杜若不过十岁,她与母亲归家时路过一条小巷。
见到了赵无逸小小的身子蹲在路边讨饭。
她看着心疼,“母亲,我们将他买回去吧。”
她母亲将她胸前的衣领扯在一起,抵挡寒风,“买他作甚,家里的下人已经够多了。”
“母亲,反正……弟弟还缺个书童,你看他手指都冻坏了。
母亲,我们就收留他吧。”
薛夫人拗不过她,而且薛府也不差他一口饭,于是就将他买了回去。
只是薛凌霄并不喜欢买的这个书童。
于是赵无逸便成了薛府的下人,只是……他却时常偷听薛凌霄念书,晚上捡他不要的废纸临摹学字。
可没有老师教导,他……也不过只学了个皮毛,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好在闲下来的时间他可以偷偷地看薛杜若。
薛凌霄每次都要骂他,“看什么看,我姐姐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
皇后?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身份?
于是他将那份爱恋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直到他看着她一步步为了那个位置沦陷,发狂,甚至是……
“阿南,有时候我特别怀念在薛府里的时光,只是……这些年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只有你明白,我……为薛家都付出了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怨我的,对吧?若真有朝一日,薛家真出了事,你……也会护着我吧。”
赵无逸无声地笑了笑,他……早已猜到了今日薛杜若叫他来的目的。
他缓缓将头,深深地贴在石面上,“臣,愿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
像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薛杜若欣慰地笑了。
赵无逸走出宫门。
回想起这二十载。
薛凌霄不日就要回来,永安帝与沈尧早晚有一日会查到他们头上。
而薛杜若也是薛家的人,自是不能幸免,哪怕她这些年一心向佛,明哲保身,久不出门。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上,势必……要至死方休。
只有他……才能挡在前面,成为那个众矢之的。
走出宫门后。
赵无逸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经过一家摆摊的面馆时,摊主叫住了他。
“赵大人,进来吃碗面吧。”
一坐在那吃面的年轻人也附和道,“是啊,赵大人,我请你,上次我爹生病还是你给我拿的银子呢。”
赵无逸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
直到他走到路口,看到有人在烧纸,他才恍然想起,已经清明了。
他走到办白事的铺子,将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买了整整两大捆的冥纸,在路口将他们一把火点着。
一阵风吹过,刚刚燃烧的纸瞬间又灭了,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落回地上。
旁边有老嬷嬷提醒他,“你这样点是不行的,你得画个圈你的亲人才能收到。”
赵无逸不作声,依然固执的点着,他是孤儿,又何来亲人?
冥纸终于被点着,他静静地看着那堆燃烧的火。
为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也为了他自己。
他虽没有亲手杀死他们,却也手沾鲜血,助纣为虐,此生必不得善终,只希望下一世他们能够往生,他愿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第65章 少年天才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通达……
五日后,兖州城外。
阳光和煦,草木初萌,林间有风吹树叶,轻轻摆动。
林妙仪靠坐在树下,沈尧在她旁边,紧盯着面前的锅,时不时地伸出手搅拌一下,锅中咕噜噜地冒着泡,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待药熬好,他将药倒在碗里,用扇子轻扇,又盛出一勺。
这几日林妙仪吃了药总是犯困,大多时候在马车都是睡着的,好在沈尧也不吭声,他就默默地坐着,倒也避免了尴尬。
她接过碗,低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尧却不动,固执地把勺子停到她嘴边。
林妙仪叹息,每次都是,只要她说自己喝药,沈尧就不说话,她只能就着勺子轻抿一口,垂下眼,“其实……马上要进城了,你又何苦在这里煮药浪费时间。”
沈尧低着头,在碗里又盛起一勺,他嘴里回道,“再急也总不差这一时半会。”
林书宴也从一旁凑过来,他眨了眨眼,“是啊长姐,长姐,是大夫说的,你这药必须每日三次,按时服下,一点不得耽误。”
其实这话是林书宴编的,因他早就看出来,沈尧喜欢林妙仪,他就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这一路上,沈尧就掐着时间给林妙仪熬药,雷打不误。
林妙仪喝完药后,对着林书宴淡淡地笑,“你这趟出来倒是活泼不少,怎么样,骑马很累吧。”
林书宴揉揉屁股,嘴硬道,“不累,长姐,我能挺住。”
不远处,兰絮拄着下巴蹲在地上,捡起树枝扒拉着地上的土。
阿招手里拿着刚摘好的果子,用衣角擦干净,递给她。
两个人边啃着果子边盯着几人看。
阿招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含糊感慨,“你说……我家王爷对你们小姐那么好,她怎么就一直无动于衷呢。”
兰絮翻白眼,“好吗?哪里好,自从认识你家殿下,小姐就一直在受伤,这么一对比,我倒觉得表少爷不错,不过……听小姐说,他要成亲了。”
阿招差点噎住,他惊讶,“啊?书呆子要成亲了?他怎么没告诉我?”
“人家成亲为什么要告诉你?”
阿招小声嘟囔,“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认了哥的。”
待一行人休息好,又重新出发,马车渐渐地驶入山脚下的村子里。
林妙仪听着车外渐渐热闹起来,她从车缝看过去,却恍惚,好像回到了过去。
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她八岁,即便已经失忆,却也知道……这里不是家。
她哭的厉害,可师父年轻,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她。
是村子里的刘嬢嬢抱起她,将自己烙好的芝麻饼喂给她吃,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饼,慢慢地也就不哭了。
后来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跟着师父下山。
这个时辰,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张二婶一定正坐在院子门口洗衣服。
刘嬢嬢则要和面,明日才好出摊。
而西边院子里的王大爷应是躺在摇椅上发呆,旁边摆着一壶茶和一盘棋。
村子的正中间,还会有一群孩子踩水坑踢毽子。
林妙仪没有下车,是因为她害怕他们问起她怎么不回来时,她没有办法作答。
她看着远处地晚霞,夕阳落下,暮色渐起,苍梧山的轮廓也渐渐清晰。
她对着身旁的人轻声道,“山路漆黑不好走,村东头有间空的屋子,今夜……就在那歇息一晚上吧。
明日天一亮,我们就上山。”
沈尧眸光深邃,轻点下头,“好。”
都说近乡情怯。
林妙仪却只恨这时间过的不够快,她只想……快点见到师父。
……………………
次日天刚亮,几人就出了门,苍梧山下,繁花盛开,草长莺飞。
沈尧抬头望去,山脉陡峭威严,蜿蜒起伏,马车……是上不去了。
他牵着林妙仪下了马车,就蹲下身,对她说道,“我背你吧。”
林妙仪踟蹰片刻,苍梧山是庆国最高的山脉,她曾走过许多遍,即便是以前的她也要走走停停两三个时辰,如今她的病也只会拖慢脚程。
她不再犹豫,趴了上去。
山路难走,好在风景秀丽,四周群山环绕,尽是花香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