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把他拉过来,抱了一下:“晚上吃什么?”
“嗯?”边雪还真思考了两秒,“豌杂面?”
边雪先一步进入,陆听、韩恒明以及方穆青坐在后方的旁听区。
张伟方戴着墨镜,口罩搭在下巴上。陈云豪则把他爸带来了,两个老男人隔空笑着招呼。
但早在半小时前,就有媒体报道说,这两人的车在外头撞上,谁也不让谁,当即吵了一架。
可惜了,边雪正正领带心想,要是方穆青把车开慢一点,说不定他能亲眼看上这出好戏。
由于是同庭受审,对面两个被告席挨得很近。三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尽管能看清彼此的脸。
张伟方和陈云豪的信誓旦旦,在边雪拿出一份录音文件时彻底崩塌。
“法庭将征询双方当事人的意见,是否同意在法庭的主持下,进行调解?”
律师余光扫向身侧,边雪始终坐定,目视前方,微不可查地摇头。
于是——
“我方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不接受调解。”
边雪一席正装,迎着阳光站在台阶上。
吹来的风带来季节即将交替的预告,尽管没那么暖,但到底没有冬日的凉。
陈云豪不知从哪个小道溜了,张伟方挂紧墨镜口罩,在保镖的拥护下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
无数镜头记录下他狼狈的背影,边雪默不作声,给段楚发了条消息:“谢谢,段律到了吗?”
「段律:【位置】」
段楚发来个异国地址。
「段律:到了,以后就别叫段律了,祝一切顺利。」
*
三个月后,边雪从法院寄来的牛皮纸袋中,抽出送达回证,在签下收件日期后正式寄回。
陈云豪与公司闹掰解约,他在发布了道歉信息后,彻底关闭了社交账号。与此同时,他需要在十日内,向边雪赔礼道歉。
而从现在开始,公司的一堆烂摊子都与边雪无关。
网络上的留言他一句没看,只抽空给林巧瑜回了条信息,并唠了几句林巧瑜上个礼拜发的那组照片。
这晚他们在熟悉的小酒馆小聚,方穆青扣下韩恒明的酒杯:“不准喝,今天你开车。”
“凭什么,你怎么不开?”韩恒明说。
“凭我酒量好,”方穆青哼笑,“而你一杯倒。”
边雪靠在卡座里,恍惚间,他听陆听凑在他耳朵边说:“恭喜,边雪。”
桌下的手始终紧握,像还没度过热恋期的情侣。
陆听说:“你自由了,高兴吗?”
“这话很奇怪,”边雪笑说,“我不是一直都很自由吗?”
陆听不答,紧接着思考道:“宝宝,自由第一天想吃什么?这次不吃面了。”
没有人喝醉,但又都像醉了。
刚走到园区大门口,陆听揽着边雪的腰把他扛起来,往背上一扔。
边雪勾着他的脖子:“陆听,今天还没遛狗。”
“今天不遛,明早我去,”陆听脚步飞快,“大黄的朋友早上才来。”
陆听几乎是跑起来,几次路过家门,他偏要从边上绕过,兜着边雪在园区里跑了两圈。
“撒欢呢?”边雪趴在他背上问。
“有点儿激动,”陆听放慢脚步,“边老师,理解理解。”
边雪好笑道:“怎么比我还兴奋……别动,我看看你的助听器。”
于是陆听停在原地,侧耳说:“最近好像已经习惯了,听得很清楚。”
边雪其实没在看那设备,他盯着陆听的耳背,轻轻亲了下说:“回去抹点凡士林,怎么蹭得有点起皮了。”
陆听还没溜达够,抬脚要往另一边走。
边雪拽住他的衣领。
“早上的碗还没洗。”
“等会儿我洗。”
“那阳台上的花呢,你浇了吗?”
“宝宝,我浇过了。”
“你不想和我回去,躺床上一起看电影吗?”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陆听妥协了。他兜着边雪摁开密码锁,把他放在沙发上。
边雪脱下外套,里头穿一件贴身马甲。这时候氛围到了,他知道陆听想干什么,可偏偏要逗他。
“去看看大黄的饭吃完了没?”边雪松松衬衣领口说,“早上好像没给多少粮。”
陆听捏着他的腰摇头不语,光用目光将他描摹一遍。
眼前的男人是他男朋友,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会有无数个这样幸福的瞬间。
“在想什么?”边雪摘了领带。
陆听刚低下头,那领带被套到自己的脖子上。
边雪轻轻一拽,陆听往前一栽,脖后的力道时轻时重。
“开心吗,阿雪?”陆听微微仰头,吻上边雪的耳尖,“我感觉很不真实。”
边雪又往下一拉,整个人被陆听拥住:“那就抱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们在沙发上交换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吻,后来在柔软的大床上,边雪抚摸陆听的耳朵说。
“我前天做了个梦,梦见你的耳朵好了。”
“嗯,”陆听问,“然后呢?”
“然后你跟我说了好多话,很多我都记不清了,”边雪说,“只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
安静的夜晚里,边雪的声音轻飘飘地刮过陆听的耳朵。
他弯着眼睛,一字一句说:“你说,阿雪,我终于听见你了。”
陆听沉默片刻,跟着重复道:“我听见你了。”
边雪还没来得及回答,陆听凑过来说:“我想看阿珍姨给你的dv机,里面有什么?”
“我去拿,也不知道修好了没有,”边雪说着起身下床,边走边说,“可能是小时候乱拍的东西,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
他拔下充电插头,蹦上床,跟陆听窝在被子里摆弄dv机。
这玩意儿的确有些年头了,四角都留有磕碰痕迹。边雪好不容易找到个会修的师傅,到今天才把东西拿回来。
他翻开滑盖,摁下磨得破损的开机按钮。
陆听听不见,但边雪听得很清楚。
机器发出“滋滋”两声,屏幕一闪,慢慢亮起来。
他们一块儿看去,只见昏暗的屏幕亮起来后,上面出现一串日期。
——200x年,1月1日,0:00
这个信息一下子冒出来,给人带来的冲击很大。因为谁都没料到,里头封存着二十年前的东西。
时间仿佛就停在那一天,一直没有人拨动。
边雪眨了下眼,突然有点哽咽:“这个日期,应该是这台机器的最后一次使用时间。”
陆听擦了擦他的眼尾,轻声问:“怎么用呢,边雪教教我?”
边雪咽了咽,手把手告诉他使用的方式。陆听接过机器,从里面翻出一段可播放的视频。
紧接着,传来一道稚嫩的童音。
“哒哒哒,哒哒哒——”
边雪半笑不笑地听着,陆听碰了碰他的睫毛:“有声音吗?”
将机子放到耳边,这才隐约听见道哼声。陆听一下子也愣住了,余光向边雪看去,意识到是持镜的小边雪在唱歌。
歌声断断续续,不成调子,陆听却立马认出他在唱什么:“动画片主题曲?怎么唱的来着……那时候我没出意外,听过,很喜欢看。”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那一天,镜头颤颤巍巍地记录,视角低矮。
“这是我的家。”
小边雪没有出镜,对着小卖部二楼晃了一圈。
“这是我的床、妈妈买的书。”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画面晃来晃去,忽然对准窗台边的人影。
“阿珍姨!”
屏幕闪烁两下,略有些昏暗,带着颗粒。
年轻的杨美珍回头冲镜头比了个“耶”,随后又转回去接电话:“打啥麻将啊,昨天才输了50,不来了。”
“阿珍喜欢打麻将,但是老输,”小边雪蹦跶下楼,镜头对准通道口,画面亮堂起来,“妈妈!”
接下来的画面彻底没法看了。
因为边雪扑进了杨云晓的怀里,镜头被柔软的布料包裹,这个拥抱似乎有温度一般,隔着屏幕传来。
“这个是我妈妈,这是我外婆。”
过了会儿,持镜的边雪又笑起来,跑到街道上,踮起脚拍摄。
“这是我们的小卖部!厉害吧!”
杨云晓捧着书,轻声喊:“进来穿件外套,别跑了。”
“妈妈你可以给我买相机吗?”
“要相机干嘛啦?”
“拍照片,以后当摄影师!”
影片播放到这,发出“咔哒”一道响声,提示播放结束。
不知不觉中边雪已满脸眼泪。
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也曾跟韩恒明聊过,关于照片拍多了是否会变得麻木的问题,他害怕摄影彻底变成一份工作。
但此刻的眼泪骗不了人,怎么会麻木呢?
“记录是有意义的,”陆听将他抱住,把影片倒回至开头,重新听了遍小边雪的哼唱,“好可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