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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腾死得不算蹊跷, 外人听了只叹是生死无常,而王家的天都塌了, 却也无济于事。当时又正值新皇登基的国之大喜,此事便也没掀起什么水花来。
  而胤禛当时对这事的感官是——他猜测王子腾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便觉得父皇他到底还是心疼二哥的,这王子腾凭出卖废太子荣升, 本来就走得是一条死路,早晚逃不掉的。
  可近日听了这汇报,胤禛竟意外的回想起此事来。
  王子腾没了以后,九门提督由新君亲自提拔,但人选其实是康熙帝退位前就替胤禛选好的, 因此王子腾的死十有八九是为了某种“合理化”程序。
  那么康熙帝当初做此事,既是清算,也是为了给他计深远。后任者由他提拔, 对他可谓俯首帖耳。
  本来他从前在前朝就是作为储君的一把“刀”的存在,得罪的朝臣不计其数,忽然继承大统,手中若没几个人,光杆司令能成什么事?
  而另一边,正是因为王子腾死得突然,王家的主力青黄不接,自然从前朝的牌桌上下去了,牵动着也影响了旁的一圈人,比如王氏的几位外嫁女。
  其中以嫁入薛家的那位王夫人影响最深,只因她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接连惹过几场人命官司,而王子腾在世时,那些人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王子腾归了西,前面的事虽没人翻旧账了,却架不住那薛家子是个行走的混世魔王,竟又改不了去茅厕尝咸淡的毛病,再次闹出了人命,这一回薛家求告了一大圈子,也没能把这事捂住,且薛家子命簿,案子还没判,就一场大病没了。
  这薛家子早年没了爹,作为家里独一根苗从小就惯的无法无天,他丧了命,就只剩下母亲王氏并一个妹妹,母女俩在族里过得不开心,就上京来散心,借住在了薛夫人王氏的姐姐家。
  这王氏的姐姐不是旁的人,正是嫁于荣国公府二公子贾政的王夫人,算起来,林姑娘母亲也姓贾,与这位王夫人是要尊一声二舅母的。
  下面办事的是魏珠,这魏公公深怕万岁爷想不起其中的关节,便自作主张将昔日御史府小阿哥对战林姑娘这位狗头嘴脸舅母的事也提了。
  见胤禛似乎感兴趣,魏珠便口述延展了数句奏折上没写的闲笔,比如奏折上只说林御史携夫人儿女去为荣国公府的老太太过大寿,却口头添述了:“荣国公府的史老太太大病初愈,又逢她过整寿,便请了林御史一家去做客,如今还在国公府哩。过寿当日,席间都在说借住在府上的姨太太薛夫人家的女儿参选了今年的春闱,竟考得了举人,因而数次借故问御史夫人,问到林姑娘在做什么,林姑娘便自谦说自个儿平日里种一种花,看一两眼书……”
  魏珠说到这里,先忍不住笑了,他笑这群人的无知,若是这洋洋得意的小王夫人知道她女儿考得的举人之功,跟林姑娘比起来,不过是萤火之光比之骄阳之辉,神色一定会很好笑。
  胤禛闻言也笑得意味深长起来:“福惠知道这事吗?”
  魏珠摇头,忍不住有些冒坏水:“要不奴才跑一趟荣国公府?”
  胤禛沉吟不语,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
  准噶尔的女官们逐年增加,这些女子中不乏有一些奇女子,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而因为大清和准噶尔当权的娜日女王之间的这层关系,让两国之邦交日益亲密,准噶尔的女官任用制之风自然也吹到了京城。
  早先听说准噶尔掌握话语大权的天平已然偏向女官们时,有些灵敏的人就察觉到了些什么,本以为此事做起来也是徐徐图之,如今着急也未免太早了!
  未料到新皇接受度完全高于平均线就算了,他背后还有虞衡这个“居心叵测”的推手。
  科考人人可参与,不论男女,光是这一项,都是由无数先辈抛头颅洒热血,丹心铁胆,血肉成城,才争取到这一现代人看来理应如此的“平等”。
  虞衡早就猜测这一政策推行起来会很难,所以最好的做法是自上而下的压制,这群骂骂咧咧也跳不出之乎者也的读书人之所以会跳脚,还不是怕自个儿的饭碗被打翻了?
  这就很考验技巧了,要让这些人不蹦起来抗议,首先是压制,其次是安抚,最后才是拉长时间用效果说话。
  压制在皇权当道的大清并不难,安抚却需要一些巧思,很多年前就有人亲自教过他。
  数年以前,虞衡随康熙帝去过一次河间府,去之前他是一门心思的为了刷积分,去之后他却人都傻了。
  君子为何远庖厨正是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何况人乎
  虞衡来到这里许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精细照顾,习惯了有人膝下常跪拜,习惯了阶级和剥削,可是依然不能直面生死。
  当日他从马车里往外一看,其震撼程度,不亚于在现代社会看到了当街行凶。
  他曾看过很多影视剧中的流民,可当他见到真正的流民时,那种震颤简直无法言说,一股凉气并一股热气,齐齐升到了天灵盖。
  这么说吧,一个人如果减肥断一天碳水,心情都会不美妙的暴躁,可流民断的何止一两日的炊
  那些人大多衣不蔽体,面容消瘦凹陷明显,皮都松松的挂在脸上,双眼更是没什么神智的,木木的,偶有一两个,眼神幽深发绿,仿佛某种嗜血生物磨牙允血的在寻找猎物,这种种情状,连康熙帝当年都沉下脸,叹一声“人间炼狱,此朕之过失。”
  没见过的人是不会懂得的。
  所以他当年刷到积分后,立刻毫不犹豫的又将之投向了河间府,可收效依然甚微,那时候,虞衡头一次对系统的功效产生了质疑。
  他随康熙帝回京后,依然郁郁寡欢,久久不能开怀。
  理智上他也知道此事无解,便强颜欢笑,只有两个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一个是他娘,当时年妃娘娘一面带二胎,一面宽慰他,那一年西配殿新添了许多玩具,虞衡但凡提过一两次的东西,就会反复出现,让虞衡哭笑不得,又非常暖心。
  另一位不用说,正是心思细腻的林妹妹。
  起先他还耻于承认自己因此失落,他身处的阶级,连府中的下人都觉得河间府的人虽惨,但天灾之祸,寻常至极,若他为此难过,仿佛非常之矫情,于是顶着黛玉关切的目光,拒不承认自己心情不好。
  兆惠那个傻子偏还一脸猎奇的问他:“阿哥,我听说河间府还有人相食,人怎么吃啊?”
  虞衡没好气,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滚!再问吃了你!”
  果然,他气到破音,眼眶都红了。
  少年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鞋面不染四季尘,生得容颜俊美,养的皮肤白皙,只可惜一旦生气,就面红耳赤,若是情绪上头,眼眶便血红,很难遮掩。
  因此兆惠捂着屁股跑得飞快去跟他林姐姐汇报:“林姐姐,你猜的没错,阿哥被我一激就气到要哭!还狠狠地揍了我!”
  于是因为觉得自己踹的太重,兆惠又一言不发跑得太快,担心对方是被他踢的生气难过而紧随其后的虞衡当场破防。
  他踹的还是轻了!
  虞衡咬牙切齿,还想嘴硬,在林妹妹担心的目光里低下头,踌躇片刻,再抬头,见她自嘲一笑:“倒像似咱们逼着你了一样,原是我多事了,以后不会了。”
  虞衡老实了,连忙说了实话。
  他想她应该不会笑话他,只是这事对谁来说都是没有办法,说出来也徒增烦恼,无计可施。
  兆惠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见他在边上挠挠头:“那咋办啊?我能回去问问我爹娘吗?”
  虞衡对他冷哼一声:“你敢对外说一个字试试?”
  黛玉果然满面凝重,但知道了他的心结,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当日便动用家中关系,令家仆行走河间府。
  林家不仅自行去搭蓬施粥,林夫人还与京中数位夫人走动,集资钱款物资支应河间府。其间林家家仆三日一封书信,详述河间府重建的情况,眼见着河间府一日比之一日的生机勃发,大大缓解了虞衡河间府之行的担忧和阴影。
  当时黛玉与他说,世间事,慢有时候就是快,快有时候却是慢。
  河间府重建虽缓缓以成,却是由他阿玛和十三叔亲力亲为了数月,根基定然稳固。
  因为他,黛玉对河间府了解颇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黛玉的关系曾一度降到冰点,她的群芳诗舍对河间府的帮扶却从来没停过。
  河间府甚至因祸得福,重建后的城郭和街道直逼广安府,虽说康熙帝已经退位了,但受灾的河间府百姓感念圣恩,昔年为其建的生祠到今日都香火不断。
  第127章
  虞衡在看书, 兆惠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走个不停。
  “你怎么回事?尿急就去如厕。”虞衡头也不抬:“再晃来晃去,爷叫人把你丢出去。”
  “阿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看这什么破玩意书?”兆惠急得挠墙:“你之前不是很积极吗?天天去堵林姐姐, 难道她射箭那事终于吓到你了?最近她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