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跟别人稍有不同,相比寒假过年,在这之前有一个对我而言意义更重些的日子每年的深冬,年的尾巴尖尖,我的生日。
到今年,我也终于十八岁了。
曾几时,我就在幻想自己会拥有怎样的十八岁,这个名词,梦魇一般存在于我的整个青春期,一直延续到我生日将临。
时青,快到你生日了吧。我趴在她桌子一端瞧着她批改作业,听她突然这么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在她未抬眼的时间里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她伸过来一只手摸摸我的发顶,视线还停留在那一堆卷子上,却在问我: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礼物吗?我窃喜,却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故作不满地抓住她要收回的手,摊在桌面上揉捏:礼物不应该是有惊喜的吗?要我自己选啊
不是。她的声音染上春天,勾了下我摆弄着她掌心的手,不一样啊,一个是你想要的,一个是我送的好不好?
哇塞,我好不容易才压住嘴角,捧过来她的手,郑重而虔诚的在她的手心留下一个吻。
生日这天刚好是周五,也是难得的两周一次的休息日。中午时候我就借口跟家里打电话说要去找老师补习,时间紧,就不回家了。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很快就了然我妈她在忙我弟的事,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就识趣地挂上电话。
家里,好像没人在乎今天是我的生日。
但是没关系,现在我有了谭相怡,他们的冷漠暂时还打不倒我。
这一天难得是个晴天,下午四点阳光依旧温暖。我靠在走廊上等着所有学生们都走光,等着她过来叫我,却不想在一个回头之后,跟独自一人走的小西来了个碰面。
后来多多少少听了些有关她的事,我才明白了她对我的恨从何而起:我们班里有个长得挺板正的男生,我俩因为玩一个很小众的游戏,偶尔能说上几句话,却无非就是跟游戏有关的;但就是那么巧,小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喜欢上了这男生,借着暧昧的名义对他百般约束;这么看倒是还没什么,毕竟是别人的事跟我也没啥关系,但前不久是那男生的生日,我就想着去年他都给我送礼物了,今年不送他倒是有点过意不去,然后就送了个游戏里角色的胸针给他;胸针嘛,拿来戴的,小西天天抬眼就能看见她的crush戴着我送的礼物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占有欲就如烈火般烧起,单方面把我当作对头。
天知道我听说这完整的故事后表情有多精彩,莫名其妙地被搞雌竞,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哼。走着神我都能听见她声音里的不屑,白了我一眼,背着书包走过了我。
我:啊?
小插曲过后,谭相怡终于出现在了我苦苦追求的视线里。她今天穿了件枯叶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发尾微卷,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我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瞧着她一步步向我走近,步子坚定,眼眶一下子就变得干涩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风吹的?见我低头揉眼睛,她也俯下身,凑了过来。瞬间,花香混着她身上独特的香,争先恐后将我包围,使我仿佛置身花海。
没事。我撒开手,轻轻推了下她,有点感动你今天很好看。
见我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她好明显地松了口气,又佯装恼怒: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前都不好看咯?
无理取闹,我在心里偷笑她。但还是牵住她递过来的手,跟在她身后往停车棚走去:没有啊。你每天都很好看,今天最好看。
好看到,我久违的自卑升起。
谭相怡本来是打算带我去西餐厅吃顿大餐的,但我制止了她,不光是因为路程远,更多的原因是不想再让她担负两份花销。至少要等到我高考完吧,我曾不止一次这么想。那个暑假我一定要找一份工作,一定要有自己能够随意支配的资金,如此才能没有负担地面对她对我的好。
在家里吃饭就好了嘛。我说,还能跟阿星一起,只有我们。再说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知道的。
理由单薄而又苍白,比纸糊的窗户纸还要脆弱。那天她注视着我的眼睛好久,最后点了下头,答应了。
就没再提要出去吃饭的主意。
恍惚间耳边的风早就消失了,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她坐在前座上看手机,静悄悄的,也不叫我。
明明已经来过好多次她的小区了,再来,我却依然有不一样的感觉。油绿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却十分常见的灌木将朴素的树紧紧包裹,再连成圈围住整栋楼,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像是时间之外的产物。
天已经要黑了。我回过神来拽拽她的衣摆,无需开口,她已经了解了我的意思。
等等哦。刚迈出电梯门,她就自后面遮住我的眼睛,附到我耳边,暧昧地说,等会你再看,有惊喜。
好。我暗自回应她。跟着她的步子走,走进她的家,在渗进来的灯光里瞥见一抹粉色,鼻间嗅到了奶油的甜腻。
她递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却按住我的手不要我拆开。等你高考完再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但透过她的眼睛,我看见了淅沥的雨,便不再坚持。
你不会陪到我高考了,是么?
灯光熄灭,屋子里重归黑暗,蛇一样舞动着的烛光成了唯一的火种,映见她模糊的脸。许个愿望吧。她说。
我垂眸,突然失去了过生日的乐趣,但还是撑起一个笑脸,默念:希望我跟谭相怡能够平安地在一起。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赶在我话音落下之前吹灭了蜡烛,最后一点火星也不见了,我一睁眼就瞧见满目虚无。
生日快乐。我瞧不见近在咫尺的她,连声音都不再真切。
生日,快乐?
第45章 烟火绽放之时
年末的日子总是短暂,甚至不如昙花尚有一现。生日之后,是西方最为盛大的平安夜和圣诞,闲下来的时候,我托着下巴,盯着悬于纸上的笔尖发呆,我想到位于大陆另一个半圆的那不勒斯海湾,以及谭相怡的朋友想必是一番其乐融融吧。
我们位于同一个星球,却被分割成许多个碎玻璃,就像此时的大陆与西方,寂静与热闹的强烈对比。
越是接近年底,教室里散发出的活跃因子就越为浓郁,喜悦之余,我开始想到更为遥远的以后,想到高考后的我们,改以怎样的模样共同生活。
喜欢是两颗心的共频,而爱不一样,是关乎灵魂的契合,是将对方纳入自己生活计划,是将自己分出一半来,以完全的信任拼凑对方的一半。意味着生活,所以必然不会缺少柴米油盐的尘世,是一种落于地面的朴实,而非悬于天空的空想。虽然此时的我没有见识过社会,虽然在人看来依旧是不谙世事的稚子,但我想要进步,想要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跟谭相怡达到能够并肩的对等。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二〇二四迎来了它的暮年。高三的惯例是只有一天的假期,但定不会是能安心地放松,因为日历新开一本,就意味着离高考又近了一步,更何况还有一月中旬的调研考试。传说中最重要、将最接近高考成绩的一次模拟。
还是抓住最后的狂欢吧。
榴城作为一个以古城为著的小城,肯定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宣传的机会,又是跨年夜,搭配上年轻人爱看的烟火,不失一个好时机。
打着假期时间短的名义,我直言说自己要留下来学习,脚尖抵住瓷质踢脚线,神游中听着耳边的唠叨。尽管是面对着墙,我依旧能敏锐地捕捉到身后谭相怡的星点动作,并在脑海里想象她此时应做出的动作。
她似乎同样也在关注着我。手机里刚刚响起挂断的忙音,她的声音就幽幽飘来:好了没,我们先回家去,离烟火表演开始还有段时间。
她的家一年四季几乎都是不变的,明明是同样的摆设,在我每次到来,感觉却总是在变。阿星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少,俨然一副大猫的姿态,见我时却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扒我的裤腿,直到人弯下身,把它捞进怀里才肯罢休。老是撒娇。谭相怡单手扶着墙,在换鞋。
人家还是个小朋友嘛。我替它辩解,小猫咪有什么错呢?
有研究发现,猫的大脑上有少于狗的大脑的褶皱,这也就预定了猫猫们拥有更少的烦恼,天大的事也无所谓毕竟有什么是吃顿饭解决不了的呢?
我突然好像当一只猫。
姐姐,我很少这么叫她,当今瞧着朦胧于玄关的她,与阿星闪着宇宙的眼睛,徒然生出来淡淡的颓废,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俩都做一直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