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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校园言情 > 四月的约定 > 第102章
  没去工作室?原因不明?联系不上?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知道悸满羽。她是个工作狂,责任心极强,除非真的撑不下去,否则绝不会轻易放下她的来访者。她想起悸满羽离开医院时那苍白失神的脸色,想起她背靠着墙壁无声滑落的肩膀……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刚转学来栎海港、像只受惊小鹿般的悸满羽。被父母像丢垃圾一样抛弃,在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和冷漠的姑姑家受尽白眼,差点连栖身之所都没有。是开学第一天,她扶起了被骚扰而摔倒在地的她。
  她想起她眼底深藏的、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死寂和抑郁。她收留了她,在那个顶楼的小家里,两个残缺的灵魂相互依偎,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温暖。她亲眼见过她偷偷藏起来的抑郁症药物,见过她在深夜无声流泪,见过她因为心脏不适而蜷缩在沙发里,脸色发青。
  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
  在校门外被骚扰、被爷爷辱骂后,是她在那片未开发的危险海域,顶着狂风暴雨,找到了想要跳海的她,紧紧抱住她,对她发誓:“胆小鬼,如果你不敢活,那我就带你活!”
  那是誓言,是承诺,是烙印在彼此生命里的救赎。
  可是现在呢?
  那个发誓要带她活的人,却亲手推开了她。
  而那个被她推开的人,此刻不知所踪,联系不上。
  “她早该死的……在栎海港没人要的时候就该死……跳海的时候也该死……是我……是我一次次多管闲事……”
  司淮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ptsd的症状伴随着巨大的恐慌开始抬头。呼吸变得困难,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那些被她压抑的、关于抛弃和死亡的恐惧,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要将她吞噬。
  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拉扯着头皮,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恨她吗?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十年的缺席?
  可当想到她可能出事,可能再次陷入那种无边的黑暗时,所有的恨意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可笑。
  太爱了,以至于我忘记了要恨你。
  这句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精准地击中了她。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秒都不能。
  她几乎是冲出了房间,找到林姐,语气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给我订最快回北京的机票。现在,立刻,马上。”
  林姐被她吓了一跳,试图劝阻:“淮霖,你的治疗还没……”
  “我说现在!”司淮霖猛地打断她,眼底是林姐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恐惧和决绝的红血丝,“我必须回去。立刻。”
  两个小时后,司淮霖已经坐在了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她拒绝了助理陪同,只身一人。飞机起飞时带来的超重感,让她一阵阵反胃,心脏跳得如同擂鼓。她紧紧抓着座椅扶手,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闪现着悸满羽的脸——笑的,哭的,坚强的,脆弱的……最后定格在医院里,那双看着她、充满痛楚和不解的眼睛。
  悸满羽,你要好好的。你不许死。你答应过我的,我要带你活,你就必须好好活着!
  这三个小时的航程,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
  与此同时,北京。悸满羽的公寓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已经在家躺了一整天。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房间里一片昏暗。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闷痛,并不尖锐,却绵长而沉重,伴随着呼吸困难的窒息感。胃部也隐隐作痛,这些年来,她的身体早已被各种压力和情绪损耗得千疮百孔。
  桌子上散落着几种药片——抗抑郁的,保护心脏的,缓解胃痛的。但她一点吃的欲望都没有。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父母的抛弃,爷爷奶奶的冷眼,姑姑一家的算计,母亲那边无休止的骚扰……还有司淮霖。那个给她黑暗生命带来唯一光亮,却又一次次将她推开的人。
  “你是我谁?”
  “你走吧。”
  “悸医生。”
  这些话语像冰冷的刀子,反复凌迟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她早该死的。在栎海港那个冬天,无处可去的时候;在被爷爷辱骂、觉得人生无望想要跳海的时候;或者,在任何一个被抑郁症折磨得看不到明天的夜晚。
  是司淮霖,一次次把她拉了回来。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让她相信,自己或许也值得被爱,值得拥有未来。
  可现在,那个说好要带她活的人,不在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不在,而是心与心之间,隔了一道她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继续做一个看似光鲜、实则内心早已腐烂的心理医生,去治愈别人,却永远治愈不了自己?
  还是像现在这样,拖着这副破败的身体和灵魂,在无尽的回忆和痛苦里沉沦?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头顶。她甚至能闻到海水咸腥的气息,感受到那种下沉的、冰冷的窒息感。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把小巧的、用来拆快递的折叠刀。刀锋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出:
  也许……现在死去,就不用再承受这些了。
  反正,本来也一无所有。
  她伸出手,拿起了那把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平静。她看着自己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流淌着承载了太多痛苦的生命。
  就这样吧。
  她缓缓闭上眼,手腕上传来一丝轻微的、冰凉的刺痛……
  ……
  司淮霖几乎是飙车回到市区的。她甚至没回自己公寓,直接开到了悸满羽小区楼下。车子随意甩在路边,她冲进单元楼,疯狂地按着电梯按钮。数字缓慢地跳动,每一秒都像是酷刑。
  快一点!再快一点!
  电梯门终于打开,她冲进去,按下悸满羽所在的楼层。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回荡。
  悸满羽,你千万不能有事!你答应过我的!
  她冲到公寓门口,想也没想,手指颤抖着在密码锁上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0927。她的生日。
  “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冰冷的、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一片昏暗,空无一人。
  “悸满羽!”她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心脏瞬间沉到谷底。她像疯了一样冲向主卧,猛地推开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昏暗的光线下,悸满羽躺在床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而她的一只手腕垂在床边,鲜红的、刺目的血液,正顺着她纤细的手指,一滴,一滴,落在深色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床边,掉落着那把沾了血的小刀。
  司淮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都在瞬间离她远去。世界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的血色,和床上那个人了无生气的脸庞。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恐惧。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床边,颤抖着手,不敢去碰那只流血的手腕,又不得不碰。
  “悸满羽!悸满羽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司淮霖!”她语无伦次地喊着,声音破碎不堪,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滴落在悸满羽冰冷的手背上。
  她猛地想起什么,用沾血的手慌乱地摸出手机,手指哆嗦得几乎按不准号码,好不容易才拨通了120,对着话筒嘶吼着地址和情况。
  挂了电话,她看着悸满羽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她撕下自己衬衫的袖子,试图用力扎住伤口上方,笨拙而又 desperate。血染红了她的手指,她的衣服,她的视线。
  “你不准死……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她紧紧握住悸满羽另一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你答应过我的……我要带你活……你就必须活着……求你……别丢下我……我再也不推开你了……再也不了……”
  她不断地重复着,像是在对悸满羽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海啸,将她彻底淹没。她终于明白,什么狗屁的“为她好”,什么狗屁的“不连累”,在可能永远失去她的恐惧面前,统统都是不堪一击的借口!
  她爱她。从十七岁那个海风吹拂的夏天开始,就一直爱着。这份爱,早已深入骨髓,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失去她,她的世界将彻底崩塌,沦为真正的、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