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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古代爱情 > 纨绔死后第五年 > 第172章
  “朕乏了,你且下去吧。”
  闻言,封庭叩首跪拜在地,欠身默默退了出去,背影高大宽厚,远去时步履持重稳健。
  此时,秋易水上前来替建宁帝递上一盏热茶,只听他问道:“怀王几时到的京都?”
  “回禀陛下,怀王殿下昨日戌时抵达京都,延平郡王在长亭等到了入夜。”
  建宁帝单手支额,靠在软枕上,衰朽的病气缠绕在周身,鼻息间的浊气郁郁,“罢了,让他们斗去吧。”
  秋易水沉敛的眉眼疏淡,也不接话,只轻手轻脚地将案桌上的巾布放回盥洗盆里,动作一丝不苟,十分规矩。
  他静静守在床榻旁,听着建宁帝的呼吸渐渐平稳,织金纱幔模糊了面容,他抬起眼帘,冰凉的眸光尖锐刺冷,不过一瞬,便悄然掩下。
  ***
  日暮黄昏时分,封庭奔波了一日,从宫中出来后,他又去了礼部商议过几日的祭祀典礼,直到现在才回到府邸里。
  封庭一边净手一边听身旁的下属汇报暗卫递上来的消息,听到昨日夜里封衍回到京都后,他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废物,沿路拦截追杀的人那么多,还是让他顺利回京了。他南下替府中的病秧子求医,这是难得的良机。”
  捏在手中的绵白巾布渐渐冷了,封庭眉头紧锁,而后又问起了另一件事,“让你们去查的人有消息吗?”
  下属抱拳单膝跪在地下,“禀殿下,属下无能,没有查到您说的夫人生前的行踪。”
  他大着胆子出主意,“此事您既有困惑,不若去问问先生,如果有更多的线索,想必就能寻到了。”
  听到这话,封庭的脸冷了下来,“还需要你来教本王做事?”
  下属立刻打了个寒颤,当即低头,“殿下恕罪,属下不敢。”
  封庭不耐地扫了他几眼,“继续让暗卫盯着怀王府和延平郡王府,无论何事都要来禀报。你先下去吧。”
  等到下属退出去之后,封庭在窗前久久伫立,目光放远看向遥远的天际,恍神的片刻脑中忽然冒出了今日建宁帝说的话,再联想到这些时日寻不到生母的消息,让他难以克制想起了当年的事。
  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几乎伴随了他五年,他无法忘怀那一夜云辞镜在勒紧的白绫下渐渐断气的样子,午夜梦回之际,他总想起年少时一家人齐整和乐的日子。
  可如今他站在悬崖边,悬心吊胆,此去进一步是平地青云,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夜色浓重,似是化不开的浓墨,长空中孤月高悬,冷风吹过封庭的衣袖,寒凉漫上脊背,不知不觉中他已站了许久。
  封庭不经意的侧头看去,却发现书房内点了一盏烛火,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大跨步走向了里间,重重推开了书房合紧的门,心如擂鼓。
  等看到江怀瑾在伏案看书,他的脚步倏而停顿下来,不经失声,“爹——”
  江怀瑾搁下笔来,眉眼如刀锋,一板一眼地指正他,冷声道:“殿下,慎言。”
  似是又回到了从前被江怀瑾训斥的日子,封庭一颗心惴惴难安,轻步走过去替他倒了一杯热茶,氤氲缭绕间,他看了好几眼江怀瑾清隽的眉目。
  “先生,封衍昨日回京了……”
  “眼下正是紧要的时候,殿下大动干戈,失了分寸和阵脚。”
  听到此话,封庭紧紧抿唇,拿过一旁的小马扎来,坐在他身侧,“先生说得是,是我冒进了。”
  昏暗的灯光下,封庭的面容打照出明暗的一侧来,江怀瑾有一刹那的惝恍,想起了前些时日江扶舟在小岛上的暗室里说过的话,再看向封庭时,他的眸光流转过几分光影。
  犹豫了许久,封庭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先生,今日在宫中,陛下提起了平阳郡主。”
  江怀瑾的面色寡淡了些,“殿下想问什么?”
  素来察言观色的封庭敏锐察觉到了江怀瑾的淡漠,他当即收了多余的心思,“没什么,不过近来想起了些旧事。前些时日是积玉的冥诞,我去镜台山上替他点了一盏长明灯。”
  “殿下有心了,过几日便是祭祀大典,还是多保重身体。”
  山高水远,封庭许久没见江怀瑾了,如今见他又消瘦了些,眉心紧拧,“先生舟车劳顿,该早些歇息才是。”
  而后他心中生出了些许希冀,“祭祀前要斋戒三日,先生要去看看新搭的祭坛吗?”
  “我会去。”
  封庭抬起头来,望向江怀瑾单薄的身躯,只见他温声道:“殿下青云直上,我该去看看。”
  ***
  怀王府内,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的素白色纱帐下,江扶舟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间的热气弥散,闷热的气息里,皙白的手腕垂了下来,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仿若沉浸在惝恍迷离的梦境之中,他眉心紧锁,半梦半醒间想到了年少时的时候,宁遥清和宋明川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趁着他睡着了,在他脸上画了好几笔墨迹,他顶着一脸墨痕去见阿爹,阿爹非但不说,还趁乱在他额头上又画了一笔,他气得一天都没理江怀瑾,把自己关在门里不肯吃饭,非要他写道歉信才肯罢休,而平阳郡主一气之下让厨房不准给他送饭。
  但那天夜里,在府衙里忙了许久的江怀瑾听闻此事,特地在书房里写了一封道歉信给他,又陪他用了那顿迟来的晚膳,父子俩在屋内下了一个时辰的棋,这才和好如初。
  过了好些日子,他才知道那一日江怀瑾本该去跟江池新讲论功课,却稀里糊涂地被他耽搁了。
  他心怀愧疚,将自己攒了许久的月钱去宝斋阁买了纸笔送给江池新,并跟他小声道歉,江池新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过是一件小事。
  但等到第二日他再去江池新的院子找他玩,却发现自己特地买来的纸笔被随手扔了,那时他便知道,江池新或许是不喜欢他的。
  许多小事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将江扶舟捆缚在其中,他在迷蒙的梦里反复寻着过去的痕迹,好似这样,他便可以沉湎在故梦里不用面对残忍的事实。
  湿热的巾布擦在额头上的一瞬,江扶舟猛地惊醒,眼底空洞无神,半天都没焦距,他紧紧攥住了来人的手,回过神的一刻才看清封衍眼底的乌青,面容疲累,应是守了他许久。
  他声音嘶哑干涩,“四哥,我睡了多久?”
  封衍抬手将他揽抱在怀中,又把锦被拿来盖在他身上,悉心掖好了被角,“睡了两日,积玉,你心里在想什么,说给我听。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刚从福建回到京都,下马车的一瞬,心思深重的江扶舟脚步一软,眼前昏黑,不知不觉便倒了下去,当夜发起高热来。
  这一病就是两日,封衍几乎寸步不离,连公务都无瑕理会,生怕他有个好歹,又听他在梦中一直在说些模糊不清的话,便知晓江怀瑾的事他一直搁在心里。
  江扶舟默默将头靠在封衍肩上,“我没事,一路奔波,可能是受风了。”
  感受到了封衍的不安和忧虑,江扶舟握紧了他的手,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养自己的身体,不再让你担惊受怕了,我还想要陪你到老。”
  封衍低首吻着他温热的眼皮,“积玉,你要说话算话。”
  正说着话间,褚逸端着两碗药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江扶舟醒过来了,心下一喜,赶忙将药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褚逸立刻俯身替江扶舟把了脉,再三确定后终于放下心来,“你要是再不醒,载之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封衍没去管褚逸的打趣,而是将案上的药碗拿了过来,江扶舟自己接了过去,用勺子搅了几下,还没入口,浓重的苦涩就钻入了鼻尖,他的捏着勺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多了些迟疑和恐惧。
  褚逸笑眯眯地看着他,“积玉,这药是巫医开的,你还要喝许久,早日适应,喝多了就习惯了。”
  江扶舟这才想起巫医说的话,顿时恨不得自己还睡着,不用受此折磨,他眼皮耷拉下来,“有些烫,不如……”
  但对上封衍的眼神,想要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毕竟他刚刚才答应过封衍要好好养身体,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眼一闭,心一横,他灌了一口。
  酸辛的苦味直蹿天灵盖,一瞬间江扶舟以为自己要被苦死了,险些一口吐出来,整张脸皱在了一起,痛苦不堪,舌头都要被咬掉了,眼角逼出一星眼泪来。
  “就不能放点糖吗?”如果不是还剩半碗,他真想扔出去。
  封衍亦拿过了一碗汤药来,喝酒一般跟江扶舟的碗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