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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年幼,却已识字,婚书所写于他而言并不难。
  晚晚打开那封朱红色的婚书,念念有词:
  辰启
  伏以秦晋相联世尊玉帛,朱陈永好今始姻缘,谨依媒议,敢不告盟。
  愚男梁誉,丁酉年四月廿二日申时生,拜启大德望翁楚锦然老丈人位前,以仰慕贵府之郎君楚常欢,坤造己亥年正月十八日戌时瑞生。
  凭媒郭李氏执柯,谨备聘礼如下:
  聘金:黄金千两
  金簪:捌对
  金镯:捌双
  玉如意:捌对
  红罗:捌拾匹
  苏绢:捌拾匹
  紫酒:捌拾壶
  茶饼:贰拾盒
  右谨具呈,永偕伉俪,共盟鸳蝶。
  伏冀
  允诺,永结姻缘。谨启。
  时,邺庆元十年六月十五日吉辰
  待他念完,便将婚书交给了楚常欢:“爹爹,给你。”
  楚常欢接过婚书,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楚锦然道:“备纸笔,我来写允帖。”
  梁誉双亲早亡,此番聘书上并无双亲之名,但他拜敬了楚锦然,所以这份结亲的回帖自当由他这个父亲来执笔。
  至此,两家正式结姻亲关系,上承大邺律令,下启媒妁之约。
  而两人的吉日则定在八月十二这天,离婚期还有将近两月,梁誉特意从成都请来两名绣娘缝制喜服,为苏锦蜀绣式。
  白驹过隙,乍眼已入秋,院里那株丹桂正自怒放,芳香可及十里。
  眼见婚期在即,姜芜便把去岁埋在树下的那坛桂花酒挖了出来,于阴凉处静置几日,再启坛时会更加醇香。
  她缚着攀膊在院里忙来忙去,忽闻有人叩响了院门,不禁纳罕,心道这门白日里从未锁过,无论公子也好,王爷也罢,回家时从不叩门,莫非有贵客到来?
  思及此,她立刻放下盛有桂花的簸箕,道一声“来了”,大步流星地朝院门走去。
  甫然开门,一张清俊带笑的面容映入眼帘,来者向她拱手道:“姜芜姑娘,别来无恙。”
  姜芜愣了一瞬,立刻福身施礼:“奴婢见过寇大人!”
  寇樾朝她身后瞧了一眼,道:“我表哥可是住在此处?”
  姜芜这才想起请人进屋,忙挪至一旁,恭声道:“此处乃我家老爷和公子的住所,王爷他也经常过来——寇大人里面请。”
  寇樾提着礼物撩袍迈进院内,左右打量了几眼,径自朝堂屋行去。
  楚锦然听见动静,从里屋走出,寇樾见了他,拱手道:“世叔。”
  寇樾如今乃从一品枢密院指挥使,兼秦凤路经略安抚指挥使,执掌十数万兵马,饶是楚锦然在仕,也得毕恭毕敬地唤他一声“大人”。
  此番得他一声“世叔”,想来是看在梁誉的面上,楚锦然回礼道:“寇大人折煞草民了。”
  寇樾笑盈盈道:“世叔言重了,令郎乃我表哥之妻,小侄理当唤您一声世叔。”
  客套一番后,两人相继落座,姜芜烧了一壶沸水,为寇樾点茶。
  吃茶毕,寇樾道:“听闻表嫂在眉州开了一家私塾,想必这会儿还在学堂罢。”
  楚锦然道:“是。”
  寇樾已然竭力与他套近乎了,可楚锦然还是一副疏离死板的姿态,令寇樾颇觉无趣,他又吃了半盅茶,转而笑向姜芜道:“你家王爷呢?”
  姜芜应道:“王爷和公子的婚期将近,这几日都在忙着采买婚宴用物,估摸着就快回来了。”
  半柱香后,梁誉携妻儿一同回家,见到寇樾,不由一怔:“你怎么来了?”
  寇樾挑眉:“听表哥这语气,好像不太欢迎我。”
  梁誉知他是在打趣,便没接茬,又道:“你是京官,无诏不得离京,此番来眉州莫非有公务?”
  “既是公务,也是私事。”寇樾笑了笑,旋即向楚常欢拱手道,“见过表嫂。”
  楚常欢亦拱手道:“寇大人有礼。”
  寇樾瞧着他身旁的稚童,招手道:“晚晚,过来让表叔瞧瞧。”
  晚晚抬头望向爹爹和父亲,得到应允后方举步而去,毕恭毕敬地揖了一礼:“见过表叔。”
  “真乖。”寇樾笑呵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当年在河西时,你仅有半岁,没想到乍眼已这般大了,瞧着比我家那两个猢狲更伶俐更懂事。”
  梁誉目注向他,问道:“瑾安,你此番到底因何来到眉州?与你同行之人又是谁?”
  京官外出事关重大,且他又是枢密使,若无重任,圣上绝不会轻易放他离京。
  寇樾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太后得知你要成婚了,特意从京城赶来吃喜酒,圣上担忧太后的安危,遂令我贴身保护。”
  “既是贴身,此刻为何不见太后?”梁誉蹙眉。
  寇樾道:“太后便衣出行,无人知其身份,不过来蜀地后略有些水土不服,此刻正歇在客栈。”
  楚锦然道:“客栈总归不安全,靖岩、阿欢,你们去把太后接过来,若太后不嫌弃,就让她在敝舍落脚。”
  于是寇樾领着楚常欢和梁誉前往客栈谒见了太后,经由梁誉一番劝导,太后方肯移驾楚家。
  当年楚常欢离开汴京时,沈太后不过是个三十又六的妇人,如今年过四旬,即使容貌依旧美丽,可眼角却生出了几条褶皱。
  楚锦然欲向她行礼,却被她抬手制止了:“我与靖岩的母亲乃表亲姊妹,亦是闺中密友,与你当属亲家关系,不必再行君臣之礼。”
  楚锦然踟蹰几息,僵硬地道:“是……”
  沈太后淡淡一笑,又道:“姐姐走得早,姐夫亦战死疆场,所以我待靖岩这个孩子格外亲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视他如己出。如今他要成亲了,却没有父母坐堂,我这个表姑理当履长辈之责,证其姻亲。”
  梁誉虽然向圣上和太后禀明了他的亲事,却没想到太后竟不惜跋山涉水来到眉州,只为坐堂证亲。
  一时间,他心内莫名酸涩,亦感动万分,当即拱手道:“侄儿谢过姑母。”
  “自家人,何必言谢。”太后笑了笑,旋即看向晚晚。
  楚常欢对晚晚道:“去拜见姑祖母。”
  晚晚从未见过这位妇人,但见她面容慈祥亲切,倒也不惧,揖礼道:“承凤拜见姑祖母。”
  沈太后含笑把他拉入怀里,眼眶蓦地涌出了泪水,哽咽道:“你祖母若还活着,不知该有多高兴……”
  用过午膳,太后便去客房歇息了,楚常欢和梁誉着手清算婚仪用物,少顷,楚常欢笑道:“太后倒真把你当亲骨肉来疼。”
  梁誉道:“他也疼你。”
  楚常欢轻叹一声,说:“当年太后得知你在兰州战死后,哭了整整两个日夜,后来我离京时携晚晚向她辞行,太后抱着晚晚又是一阵痛哭。”他无奈一笑,复又道,“那时太后若说几句挽留的话,兴许我就心软留在京城了。”
  梁誉手中动作一顿,旋即放下红绸,轻轻揽住他的肩,柔声道:“太后仁慈,她深知你留在京城会难受,所以才放你离去。”
  楚常欢转身,双臂缠上他的脖颈,低语道:“你如今有太后撑腰,以后若是欺负我,谁替我做主啊?”
  梁誉笑道:“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欺负你?”
  楚常欢冷哼道:“这可说不准。”
  梁誉搂着他的腰,手臂微微发力,便将他抱了起来,轻放在桌案上,倾身问道:“你说的‘欺负’,莫非是指床笫之欢?”
  楚常欢耳根一热,推他道:“我并无此意!”
  梁誉轻笑一声,就势亲吻他的唇,一面吮-咬,一面道:“就算我真欺负了你,你也无处伸冤,这种事,太后不会管的。”
  楚常欢被他吻得呼吸不畅,连声讨饶:“靖岩……不要,太后和寇樾都在这里,你别太放肆了。”
  梁誉最后用齿尖摩了摩他的唇瓣,方依依不舍地放过他。
  大婚前夕,又有一位旧友登门拜访。
  李幼之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眼底的笑意更是炽烈。他向太后等人见了礼,方行至楚常欢身旁,拱手道:“王妃。”
  楚常欢道:“你怎知我和靖岩在眉州?又从何处知晓我们成婚之事?”
  李幼之笑道:“机缘巧合罢。”
  见他不愿祥说,楚常欢亦不再过问。
  八月十二,良辰吉日。
  由于此番婚仪从简,没有大操大办,所以晨间楚常欢照例带着孩子去私塾授课,正午回家后,方换上喜服,由着姜芜给他梳妆。
  从前他从含芳园嫁入王府时,乃是以女子身份坐上了花轿,但今日不同了,婚书上写的是他和梁誉的名字,两人俱是男子,即便成亲也没有男女之分,所以姜芜并未准备太多饰品,只为他戴上了梁誉提亲时相赠的金簪和金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