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晴云向远处急剧褪去, 乌云翻浪, 海水倒灌,妖风呼啸,无尽黑暗如死神,瞬间笼罩人间,覆灭的气息环而攻之。
正与叔灭交战的伯孟古怪地笑了起来:“天劫,成啦!”
那孩子舒尔又极其痛苦地抱住头, 似乎在与什么争抢身体的主导。
林淮舟眼睛一亮,满脸愧怍,小心翼翼朝他伸出双手:“孩子,我是娘亲。”
那孩子眨眨眼, 一脸疑惑但又很听话地过去了。
毕竟在他肚子里温存了大半年,林淮舟以为他真的认得,脸上刚露出点笑意,那孩子便龇牙咧嘴对他流哈喇子,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咬住他胳膊!
鲜血直接迸发如泉,整个犬牙深深嵌入皮骨。
木青担心喊道:“清也!他已经失去理智……”
林淮舟身体已经痛到微颤,反而朝木青竖起食指贴唇,嘘了一声,表示不要吓着孩子。
“跟娘回去,好吗?”林淮舟轻轻摸他又软又顺滑的小圆头。
那孩子定定看着他,好像认出什么,眼底的邪气居然褪去不少,表情也温顺了点,开始慢慢收起犬牙。
“小主人当心!”叔灭遽然喊道。
霎那间,一阵强劲的旋风般卷走孩子,那半只小手被迫从林淮舟掌心拉出。
一条硕大腾蛇蜿蜒起舞,轰隆一声,撞碎顶部洞壁,携着孩子冲向远方。
整个九幽莲台剧烈摇晃,碎石纷纷如倾盆大雨。
楚司司搂住木青:“洞要塌了!还不快走!”
林淮舟顾不及追上去,御剑抄起还在昏迷的祝珩之。
叔灭二话不说,一同飞出坍塌的山洞。
尚空的尸体随之而永埋地下,不见天日。
似乎睡了很久很久,祝珩之由头到脚痛得无法呼吸,肢体像被炸毁后又拼凑起来,完全不受指使,他欲掀开眼皮,却犹如千钧重。
“祝兄,祝兄,你听得到吗?”
好像是木青的声音。
一缕烛光从眼帘透进,一片昏黄模糊,突然脑袋像被蚊子咬似的刺痛,好像被木青入了一根针,须臾,他视线才逐渐清晰。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清也不用守寡,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木青激动道。
祝珩之欲抬手揉揉昏沉的头,却好像动弹不了。
他垂头一看,那手正被一只窄长素净的手十指相扣。
林淮舟正与他并肩共枕,呼吸均匀,约莫在入境养神,不过,眉宇微蹙,愁绪如滚滚春水。
“放心,他已无大碍,只是不眠不休照顾你一日一夜,又要动员八千个天留山弟子下山保护百姓,我怕他吃不消,便在茶水里放了点安神剂。”
“嗯,山下情况如何?孩子呢?”祝珩之连问。
木青哀叹:“天劫已成,万妖成恶,该来的,还是都来了。修真界各门各派已经出动,给每家每户都贴了防身符箓,让百姓们都好生躲在家里,以免妖怪进屋害人。”
“不过,那孩子虽吸收了混沌之力,但毕竟还很小,即使被伯孟抢去,也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驾驭那么强大的妖力,我想,现下还不至于乱到不可收拾。”
见祝珩之一副格外自责的模样,木青劝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修为尽失,灵核已毁,就算清也利用伯孟,把十分之一的修成锁在你体内,可你……”
“嘘!”祝珩之点了点耳朵,使了个眼色。
木青无奈摇摇头,捏起两根银针,一并刺入林淮舟的穴道,封住他听觉。
祝珩之重重咳嗽两下,口腔弥漫血腥味,沙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只告诉我,我还剩多少时间?”
木青欲言又止,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七天,还不错。”祝珩之笑了笑。
“这还不错?!”木青失色道,“你七天后就要命丧黄泉了!你一走了之,让你老婆孩子怎么办?清也的倔脾气你也是清楚的,他若是得知你为了救他而死,他必然不会独活。”
祝珩之似乎早已了然,镇定自若道:“所以,在临死前,有件事,我一定要做完。”
适时,屋外妖风嚎啕,不知昼夜,厚而浓郁的乌云围绕着紫邪山盘旋,靠近山体的云,呈现出阴森的红色,像被泼了血,风卷云涌,愈发猩红。
“孩子!”林淮舟忽而惊醒坐起,满头大汗。
“做噩梦了?”祝珩之拍拍他的背,温声问道。
林淮舟瞳孔慢慢聚焦,定定看着他,不可思议又甚惊喜:“祝珩之?你醒了?”
“嗯,我可不想让别的什么男人有机可乘。”
“祝珩之,”林淮舟漂亮的眼睛一下子就像泼了水,揪住他衣裳,低着头,肩膀控制不住发颤,“我们的孩子……不见了。”
祝珩之轻轻抱他入怀,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头顶,“我知道,木兄都告诉我了。”
林淮舟把脸埋进他胸前,身子微颤,所有动静都哽在喉中。
祝珩之只搂紧他,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风过竹林,沙沙呜呜,似母亲寻找遗失的孩子时的悲泣。
“大师哥!大师哥不好了!”一个熟悉而着急的声音由远到近,宋竞急忙跑进来。
氛围有点尴尬。
林淮舟立马从祝珩之怀里抽出,眼尾泛红,声音略哑却依然平静而清晰:“何事?”
宋竞道:“好多百姓莫名其妙不见了!”
“据守城的弟子们说,是雷遁术将他们传送到另一个空间。可那速度实在太快,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坠进去,不少弟子为了救人,到最后一刻都没松手,也遭了殃,不知去向,不知死活。”
“目前消失了多少人?”
“大概七八百个,”宋竞顿了顿,道:“不过,是分了三次,早中晚,差不多是吃饭时间,其他时候,并无异动。”
林淮舟沉思片刻,道:“我们必须去一趟紫邪山,再不快点制住他,就要来不及了。”
换言之,那孩子实在太小,还没有完全发挥梵珠的威力,伯孟如今不停给他吃人,就是为了让他快快长大,成为毁天灭地的真正的妖神。
木青疑惑:“怎么可能?才过了几天。”
祝珩之戏谑道:“伯孟用雷遁术抓人给他吃,伙食那么好,他爹娘一个个身高八尺,他不长点个子都对不起我们。”
宋竞坚定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林淮舟抬手示意:“不急,在出发之前,我们得先找到降服他的法子,否则,再多人也是白搭。”
片刻,林淮舟祝珩之异口同声:“锁妖塔。”
木青这回终于跟上思路了,一拍脑袋:“对,第九层!不过,怎么把他关进去呢?”
众人又陷入沉默。
“我有个法子,大可一试。”叔灭迈槛而入,蓝色卷发随风扬起,缀在腮边的几颗珍珠晶莹透亮。
宋竞警惕地欲拔剑而起,被林淮舟按下,后者道:“都是朋友。”
木青急道:“快说。”
“那小娃娃之所以妖力强悍,正是他体内梵珠所为,你们适才也提到,那孩子还没有完全融合梵珠。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梵珠,一颗一颗吸出来。之前掏我丹田的时候,你们用的那玩意儿,就挺厉害的。”
林淮舟纠正:“那是虚空爪。”
“管他什么,连我二哥都拿它没办法,所以,目前看来,这虚空爪,就是我们最大的胜算。”
林淮舟微不可察地苦笑一下。
这虚空爪,分明是伯孟当时为了收集梵珠传授给他的,而如今,却成了破坏他阴谋的制胜法宝。
祝珩之起身将走:“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收拾,不杀杀他的威风,我这个爹岂不是白当了?”
宋竞紧跟道:“我同去。”
林淮舟欲说什么,被祝珩之轻轻按下肩膀,后者道:“你留下来,好好养伤,放心,我一定把儿子平平安安带回来。”
“不行……”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寒水涧弟子莽莽撞撞闯进来,“我们看见妖神……额那孩子,出现了!”
林淮舟心一紧:“他在哪?”
那弟子道:“正在去往京城的方向,不过,奇怪的是,他一路飞过去,好像很着急,我们不敢妄动,便先过来通报一声。”
木青摸摸下巴道:“他去京城作甚?难不成那里的人更好吃?”
祝珩之悄摸肘了他一下,他慌忙捂住嘴,瞥了一眼林淮舟。
后者一如既往沉着冷静,不知在想什么,忽而眸子一闪,猝然起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