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着装备,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安静待在旁边的倾竹析。
少年正低头摆弄着穿梭镜世界的【镜光】碎片,泛着的幽光映照着脸颊,神情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你如何?”
司环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探询。
“嗯?”倾竹析抬起头,脸上浮现出茫然,“什么如何?”
“卡西尔。”司环鱼语气平稳地提醒道,“他有没有伤到你?”
少年还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唇角扬起轻快的弧度,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得意。
“没有哦~我逃得可快了!”
这回答听起来近乎儿戏,但司环鱼知道,作为无法离开梦世界的灵魂,倾竹析和巫雩珺这样存在的死亡只会比普通梦使者更加痛苦。
因为他们无法逃离梦中死亡的阴影,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意识深处,只能承受。
所以司环鱼理解倾竹析的逃跑行为,并未苛责。
“那这次你就在这里等着。”
司环鱼转回目光,将最后一件装备扣紧,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绝不会承认是因为不想让倾竹析,和自己的下属再一次目睹自己可能的败绩。
“好的。”
倾竹析乖巧点头,甚至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权当告别。
这一次,司环鱼未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步入了挑战【虚妄操纵者·卡西尔】的殿堂。
她的背影在扭曲的光线中很快模糊消失。
几乎就在司环鱼身影彻底消失的下一秒,一个浮夸得与周遭严肃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倾竹析身后响起,语调荡漾着完成恶作剧般的得意。
“就按照你说的,好兄弟,我可全都办妥了~”
那声音没有丝毫的克制,清晰地就像是在耳边打鼓,然而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那样,依旧维持着原有状态,该做什么做什么,对这位不速之客‘视’若无睹。
“好好,谢谢你啦!莫里亚蒂!”
能让司环鱼自愿踏入的陷阱必定藏着她的所求之物,而这样的机会往往也仅有一次。
虽然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更对不起莫里亚蒂的帮助,但也算是‘物尽其用’。
“哎呀呀,真是冷酷无情的利用呢,小竹析。”
金发的前守护者如同鬼魅般自空气中勾勒出身形,他凑近倾竹析,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少年同款的狡黠光芒。
“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可不许真的这么认为哦?听到没?”
“莫里亚蒂也是我最重要的同伴,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没辙。”
倾竹析也插科打诨似地做回应。
他路过前方所有司环鱼的下属,却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这句话乍一听像是敷衍,却是倾竹析最真实且诚恳的想法。
“说好听一点嘛,不是利用,是请求支援~”
明明和星焰一样坦诚,但总坦诚得那么令人(特指莫里亚蒂)咬牙切齿。
编织着梦境的金发‘欺骗师’愣了以下,像是被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取悦,盯着少年坦然自若的侧脸,最终低低地哼笑出声。
该死的...这种既被看穿又被需要,还被珍视的感觉...
偏偏有意思极了。
莫里亚蒂觉得某种意义上他们真非常‘契合’。
“好好好,请求支援~也就只有我莫里亚蒂才能帮到你了~”
当某一件事只有他一人能做到的时候,就说明他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说真的,把她困在梦世界,然后呢~”
“拖延时间呀,顺便...”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
让她亲自尝尝,他们一手酿造的、却总是由别人吞下的苦果。
——
棱镜的深处,总是虚实交界。
卡西尔的身影在无数镜面间闪烁折射,真身难辨,他能操纵光与影,将现实扭曲,将攻击反弹。
镜中倒影时而化作狰狞怪物扑出,时而构筑出兼顾的镜壁防御。
只是在镜世界里都这么难对付了,司环鱼难以想象,要是事先没有准备,在棱镜现实迎战,会有多么恐怖。
然而,司环鱼绝非易与之辈。
她对梦世界的战斗方式愈发的熟练,在与卡西尔的战斗中成长,更是让她找回了幼年时期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回忆。
女人身形如鬼魅,蚀骨之剑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梦世界能量的流动,横挥的剑风甚至能够击碎卡西尔为了困住她而升起的镜面。
无数镜子的碎片充斥空间,光在其中被无数次折射、反射,交织成令人眼花缭乱的迷宫。
但再密集的光网,也总有无法触及的阴影角落。
结束了!
司环鱼如同蛰伏的毒蛇,自一片绝对暗影中暴起射出,身形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瞬息间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虚像阻碍,精准地出现在卡西尔的本体面前。
长剑上凝聚的寒芒,带着斩断一切的气势,直指卡西尔的头颅。
然而——
预想中利刃切割的闷响并未出现。
周围流转的镜光没有丝毫黯淡,被她击碎的镜面化作漫天飘散的光粒,如同嘲弄的星辰。
司环鱼志在必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沾染着微光的利爪。
啧...又失败了,没想到卡西尔还有这一招。
没关系,她还有下一次,下一次绝对...
然而,想象中的抽离并没有发生。
她目之所及的一切,开始疯狂地扭曲、旋转,色彩与线条混合成一片毫无逻辑,透着极致荒谬的混沌。
一股并非源于□□,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本源的剧烈撕裂感猛地攫住了她。
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崩解,重组——
不再是棱镜的迷宫。
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冰冷的触感紧紧箍住了她的四肢,脖颈,带着令人窒息的巨力。
耳边炸响起无数混乱尖锐的嘶鸣,哀嚎声就如被恐惧彻底吞噬前发出的最后声响。
她想尖叫,但喉咙也被破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仿若被撕裂,被碾压,甚至被...消化。
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几乎要与这无边痛苦彻底融为一体的某个瞬间,某种源自本能的东西骤然苏醒,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爆发出强烈的抗拒!
“嗬——!”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现实】的光线透过残存的镜面碎片反射过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扭曲、如同污染般的阴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灭顶般的痛苦才终于结束。
“......”
不...
不是...
不应该是...
颤抖尚未彻底平复,逐渐清晰地认知演变为战栗,绝望般的恐惧席卷而来。
这里不是实验室,不是她预想中死亡后应该回归的地方!
这里是...
【第十一枢·棱镜】。
她没有死去。
也没有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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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45章 行动
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 郁薇越喜欢放下工作,去往一些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以往,她或许会选择去僻静的茶室独坐, 看茶叶在杯中沉浮;或是去攀登某座人迹罕至的高峰, 让凛冽的山风涤荡思绪。
但今天,鬼使神差地,她选择来到这极少踏足的疗养院。
因为没有让助理提前通知, 郁薇的到来悄无声息,只有负责贴身照料郁建的单颖知晓。
郁薇推着郁建的轮椅, 漫步在疗养院后那个精心打理的小花园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 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郁建依旧是这幅魂游天外的模样, 头颅微微低垂着,浑浊的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虚空,干燥的嘴唇偶尔嗫嚅几下,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大多仍是关于‘虫子’的。
这重复了无数次的呓语, 此刻落入郁薇耳中, 却奇异地没有像往常那样激起烦躁。
她只是沉默地推着轮椅, 步伐平稳, 直至来到了花园中心的小喷泉旁。
郁薇的目光掠过那些修剪整齐却毫无生气的灌木,最终落回父亲沟壑纵横的侧脸上。
“虫子...”郁建又含糊地念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无意义地在轮椅扶手上抓挠了几下,留下几道浅白的印子。
郁薇绕到父亲面前, 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