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最终紧紧按住跳得发疼的心口,斩断身上最后一层束缚,坚定地随程曜灵走上一条有史以来最大逆不道的路:“姐,我陪你谋朝篡位。”
“我要做皇帝的妹妹。”
程曜灵失笑,敲了敲她的头:“想得美。”
“我可没说我要做皇帝。”
“啊?”程鸢又懵了。
程曜灵看着她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的傻样儿,没忍住笑了声,而后跟她解释:“有个人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程鸢不明白:“谁啊?”
“今晚你就知道了。”程曜灵卖了个关子。
程鸢用衣袖抹了把脸,忧虑道:“那人靠得住吗?”
“要不……要不你扶持我吧姐,至少我绝不会背叛你。”
程曜灵有些惊诧地挑挑眉毛:“好志气啊程若鱼,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出息呢。”
她上下打量了程鸢一会儿,还真的考虑起来:“你嘛,身体不错,也够狠心,能自省,而且爱权力,这都是好处。”
程鸢听到这几句难免窃喜,嘴角压都压不住,可程曜灵后面的话却让她变了脸色。
“但差些智谋,坚忍不足,行事轻率急躁,心性弱爱依附……”
“姐!”程鸢恼了。
程曜灵瞥她一眼,又加了一条:“还听不了实话,往后严重了就是刚愎自用,昏君一个。”
程鸢满眼幽怨地盯着程曜灵。
程曜灵上手掐掐她的脸,笑道:“你年纪小,经的事也少,要再多历练几年才行。”
程鸢脸色和缓了些,但仍带着点不服气:“我倒要看看晚上那个人有多老成多坚忍多有智谋,让你连帝位都甘心让给她。”
“不是让。”程曜灵道:“她确实比我合适坐那个位子,你也比我合适。”
至少身体都比自己好。
程曜灵咳了声,不想让程鸢深究这句话,又道:“其实皇后让你送回舟到我营地,就是把你也送还给我了。”
“毕竟我们是亲姐妹,从前宿怨又已经和解,我跟她分道扬镳了,你就算回去,她也不会再重用你的。”
“的确如此。”程鸢抱住程曜灵的胳膊,挽着姐姐一起往营地走:“皇后在回京路上就有意让慕容栩接手青鸾司了。”
程鸢话中尽是失落惆怅,程曜灵拍拍她勾住自己小臂的手:
“世上不止青鸾司一个去处,她有青鸾司,你姐也有红缨军,你给我当副将,我给你三千兵马,不比跟着她强?”
青鸾司满打满算才八百人,程鸢听了程曜灵的话,纵有遗憾,心中也开阔大半,弯着眼睛笑起来,亲昵地贴着姐姐撒娇:“还是咱们自家人好。”
及至夜半,二人裹着厚氅,顶住当头的彻骨寒风,秘密出营,赶到了胭脂河畔一间偏僻无人处的茅屋中。
屋中陈设简陋,正中央的方桌上一灯如豆,颤颤巍巍地小心晃着,映出桌边长宁公主和齐婴昏暗的影子。
程曜灵拉着程鸢落座后,齐婴稀奇地望着姐妹俩:“我离京的时候你们还势如水火呢,这会儿又亲亲热热起来了?”
程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都是我不对,守心姐姐快别拿我们取笑了。”
“齐守心,咱们以后可都是一个战壕里的自己人,你少促狭点吧。”寒意蚂蚁似的在骨缝里爬,程曜灵用力裹紧了身上大氅。
“诶?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俩就一块儿堵我嘴。”齐婴转头看向长宁公主,故作哀怨地喊冤:“只怪我没有个好姐妹,双拳难敌四手,平白叫人欺负啊。”
长宁公主抓住齐婴的手拍了拍,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聚这一趟不容易,不要辜负好时光。”
齐婴也知道正事要紧,面容一肃,姿态端庄起来。
“若鱼即日起是我红缨军的人,和青鸾司那边再无瓜葛了。”程曜灵率先开口道。
“恭喜恭喜,弃暗x投明啊。”齐婴拍了拍程鸢肩膀:“往日是沉鱼在渊,今后便要鸢飞戾天了。”
程鸢细细看了看她,眼中浮现些许讶然和欣慰,回应道:“守心姐姐去了趟朔州,看着疏朗豁达许多,和在朝那时的阴郁凶戾简直判若两人。”
齐婴目光沉了沉,神色冷傲,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程曜灵的话打断了。
“公主白日里请我一叙,挑准这个时机与我和解,是想拉拢我吧?”她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
长宁公主并不遮掩,干脆道:“本来是想循序渐进,好好铺陈一番的,不料曜灵姐姐竟这么快就再次约见。”
程曜灵直直望着她道:“擅自压下先太子的身份玉牌多年,在风起云涌之际送给风口浪尖上的段司年,这份胆魄和眼光,恐怕不是武阳长公主教你的吧?”
长宁公主神色谦逊:“实在惭愧,无师自通。”
程曜灵继续道:“今年上元节,你坐在我身侧,你身后那两个嘀咕皇后异状、诱我探查真相的宫女,也是你刻意为之?”
长宁公主对答如流:“彼时能破局者,唯有曜灵姐姐一人。”
她还给程曜灵戴了个高帽。
程曜灵轻笑一声:“有你布局,才有我破局。”
她又问:“杨家兄妹明争暗斗那段时日,你筹谋了多少?长河营有你的人吗?”
“有,不多,但你们救皇后脱困之时有暗中出力。”
“羽林军呢?”
“有,也不多。”
“北府兵呢?”
“博阳侯以家族为重,一心自保,视北府兵如私有,避战避险,在其中安插人选,并无意义。”
程曜灵望着长宁公主那张清雅宁和的容颜,面上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告诉我,你蛰伏多年,隐忍多年,是志在天下。”
“我的确志在天下。”长宁公主坦荡承认,随后紧紧盯着程曜灵郑重道:“那么曜灵姐姐,你接受我的拉拢吗?”
程曜灵当即笑开了,欣然应允:“臣程羲,愿为殿下效忠。”
她话音刚落,程鸢便追随姐姐道:“臣程鸢,愿为殿下效忠。”
程鸢此刻倒是乖觉,全忘了自己下午还在不服气程曜灵口中想选的那个人。
齐婴见此也立马跟上:“臣齐婴,愿为殿下效忠。”
长宁公主忍俊不禁地斜了齐婴一眼,齐婴是一回京就抛弃鄢王投了长宁公主这个至交好友的,所以这会儿跟着程家姐妹表忠心,完全就是在凑热闹。
齐婴干咳两声,道:“我不出声显得多不合群。”
众人齐齐笑起来。
笑声歇时,长宁公主神色认真,问程曜灵:“为什么不选皇后,不选良王,选我?”
程曜灵深深凝望着长宁公主静如平湖的眼睛:
“因为你姓段,是先帝的女儿,你承继天下,就意味着天下所有的女儿,都将有资格承继这个天下,你认可吗?”
此话一出,程鸢和齐婴也转头将目光死死钉在了长宁公主面上,等着她的回答。
长宁公主明白她们的意思,收敛神色,肃然颔首,应下这具有千钧之力的一问:“亦我所愿也”
“好。”程曜灵抚掌而笑,畅快到极点,程鸢和齐婴对视一眼,也无比激荡,心中那团火猛烈到几乎要冲破身体。
齐婴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布,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其上写下了四个字。
写完后,她将绢布递给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见到那四个血字的第一眼便心领神会,也咬破手指,添了一个字。
随后她将绢布推给程曜灵,程曜灵看清上面字迹后,心中巨震,但并未动手,而是推给了程鸢。
程鸢目光触及那行血字,心潮澎湃得不能自已,却犹犹豫豫地看向程曜灵,想把绢布推回去。
程曜灵则单手将绢布按在了她身前桌案上,神色坚定,就是要她写。
程鸢推拒不得,目光移向绢布,浑身都在颤,手抖得险些咬断半截食指,差点喘不上气,艰难地在绢布上落下了那个她从前朝思暮想,却从来不敢表露半分的奢求。
她写完后,程曜灵轻轻咬破手指,也将自己想要的那个字烙在绢布上。
最后齐婴拿回绢布,落指题字,完成了这一句话。
她将绢布铺陈在桌案正中央,四人齐齐盯着那行简短血字。
昏暗的灯光里,长宁公主先起身,单手按在绢布上,沉着地吐出了第一个字:“王。”
程鸢看了看程曜灵,程曜灵直接抓着她胳膊往上抬,她有些仓促地站了起来,身下座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但她听不见一般,痴愣愣将手覆在了长宁公主手上,口中发出一声紧张到变形的声调:
“侯。”
程曜灵随之站起,牢牢按住程鸢的手,掷地有声道:“将。”
齐婴扬起头颅,缓缓起身,掌心落在程曜灵手背,姿态从容而傲然:“相。”
四人齐声道:“宁有种乎!”
第1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