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怪,而她的数值面板,也因此翻了倍。
护法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她难得清闲,便啵啵啵在水里变出好些个气泡,吐泡泡玩。
那些细细密密的气泡多到撑不下的时候,就会被江允很勉强地开出一条缝放出去,又紧密地关上,将她裹得更紧。
温暖又黑暗的地方,季安栀就想睡觉。
没想到她这次真睡着了。
在昏沉的水底做了一个梦。
她飘在空中,忽然看见了她自己变成小白鸟的模样。
准确说,是詹樱的上一世,阿枝的过去。
雪团子一样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来回飞,只为了寻找稀有的仙草露水。
树林的深处有个大洞,从天上落下过陨石一般。
一白衣剑修像个残破的、憔悴的雪人,瘫倒在草木之间,身上全是血痕,灵力时不时溃散,拖慢了伤口愈合的速度。
那些伤口,都是魔造成的。
小白鸟觉得这是个守护修仙界的好仙长,她一定要救他才行。
如此劳累了数日,剑修的伤才有慢慢好转的趋势。
在小白鸟日夜不停的悉心呵护下,剑修终于恢复了意识。
“仙长,仙长,你好些了吗?”
剑修睁开眼,因为伤势过重,阗黑的眸子里有几分清冷破碎之感。
小白鸟睁大眼睛,只觉得这仙长真好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修士。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鸟的头:“嗯,好些了。”
那一瞬间,小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他!
小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找仙草更卖力了,甚至因为一根仙草和别的妖打起来,翅膀受了很严重的伤。
即便如此,还是为了把药送到修士身边,不顾伤口飞翔。
季安栀在空中磕着莫须有的瓜子,忿忿地扔瓜子壳:姐妹糊涂啊,路边的死男人不要捡,捡了也白捡!
小鸟日夜不合眼地照顾剑修,终于把剑修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
然而事实是,剑修用自己的灵力逐渐驱逐了魔气,修复了自己的伤势,小鸟的治愈只能说是辅助治疗,用处不大。
但好歹也是恩情,剑修便说了好些感恩的话,说要带着鸟一起回宗门,帮她治疗翅膀上的伤,助她修炼。
小鸟欣然答应。
季安栀跟着他们回到宗门,发现门头上刻着四个大字:玄阳剑宗。
好家伙,世界真小。
彼时的忘虚还不是个被李昇杉气到三高的老头,而是个面容俊朗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忘虚一见到剑修,就笑着追问:“青崖师叔回来了!青崖师叔,你这回重伤了魔王,宗主高兴地不得了,我们私底下还在打赌你多久才能回来呢,我赌了半年,没想到你三个月就回来了。
师叔,你还带了只小白鸟回来?”
青崖温笑:“嗯。”
小白鸟害羞又害怕地躲进了青崖的手心里。
季安栀不由感叹:人呐,果然得情绪稳定,要不然老得快啊。
在修真界,妖通常都是修士的灵宠,小白鸟便成了青崖的手养鸟。
从鸟王到手养鸟,小白鸟一开始是不适应的。
人生地不熟,又都是脾气奇葩的剑修,小白鸟很难融入玄阳剑宗。
况且那些剑修只当她是青崖的灵宠,并不当她是一同修行的师妹。
小白鸟觉得寂寞,便只能整日粘着青崖。
青崖也不拒绝,每日将她捧在手心里,甚至不愿让别人碰她。
小白鸟欣喜,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
约莫过了许多年,小鸟终于化成人形,继续陪伴在青崖左右。
她偶尔会趴在树上,偶尔会靠在窗棂上,或是直接瘫在长榻上,青崖的住所就像是她的住所,他也任她胡闹。
她学着修士的样子,幻化出一头乌黑的长发,黑色的睫毛和眉毛,黑色的双眼,藏起自己所有的妖化特征,学着剑宗里的其他女修,束起头发,穿上白裙子。
【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漂亮衣裳~】
季安栀:“咳咳,闺统,安静观影。”
她发现所有的剑修都有名字,她也想有,就向青崖索要名字,青崖看了一眼窗外的树,笑道:“阿枝,可好。”
季安栀:“敷衍啊!”
然而阿枝欣然接受:“好听!”
某日,阿枝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些许墨汁沾到了青崖雪白的袍角。
青崖说:“无妨。”
可阿枝觉得自己犯了错,一直蔫蔫的。
青崖拿起毛笔,就着窗外的栀子花,在衣袍上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栀子图。
阿枝眼巴巴看着他。
青崖冲她招手:“来。”
于是他也在她袍角画了一幅栀子图。
季安栀一想到自己之前一直穿着这件裙子就觉得自己脏了:狗男人不要再撩我的姐妹了!不娶何撩!
幸好她当上冥王后都穿得花里胡哨的。
她忽然觑起眼睛。
二人的袍子看似是同款,实则有差别,青崖的袍子上,栀子花几乎都是含苞的状态,而给阿枝画的袍子,栀子花都盛开了。
季安栀忽然想到了听松。
听松的袍子上是什么纹路来着?
但她实在没怎么关注过听松,在她眼里,听松就是员工,她后来再也没注意过员工的穿着。
季安栀:原来我已经这么资本了吗。
谁知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青崖就要飞升了。
阿枝问他:“不能再多待一阵子吗?”
青崖思索了一阵,说好,正好他也还需要准备准备。
二人在下界又多留了一段时日。
但青崖终究是要飞升的,而且天道的催促越发紧急了。
终于,他凑够了天材地宝,到了要飞升的这天。
阿枝问:“我可以跟你一起飞升吗?”
青崖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好,若你能跟上我的话。”
阿枝看到了希望:“我会努力的!”
然而谁都知道,飞升不是靠努力就行的。
飞升雷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道。
青崖抗下了八十道,最后一道,在他飞升之时,眼看要打在他的陈年旧伤上。
阿枝护他心切,最终帮他挡了一道,被生生打落。
但她不放弃,仍然扯着伤痛的身子,一直向上飞。
季安栀想说别飞了,修为不到,根本不可能飞升的,天界只为青崖一个人敞开。
阿枝一直飞一直飞。
她想,他既然那么说,她就一定是可以飞上去的,若没飞上去,一定是她不够努力。
但是最终,她停在了云层之下。
失了所有的力气,直直下坠。
青崖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看到一线天光从云罅中投射下来。
青崖没有回头,直直飞升去了仙界。
眼看着阿枝掉下来,底下忘虚急忙投出一道灵力,放出柔软的结界,这才护住坠落的小白鸟,让她不至于摔地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玄阳剑宗的其他弟子们也纷纷朝阿枝聚过去。
“天呐,小白鸟,你没事儿吧。”
“它伤的太严重了,快找医修来!”
在众人的包围下,阿枝奄奄一息,她恍惚记得,那人连一道灵力也不曾给它留。
若非忘虚,和这些弟子,她早死了。
她明白的,飞升当然更重要,一刻也耽误不得。
她都明白的。
但是她的心中,却不由自主生出了些许恨意。
也许是恨青崖,也或许,只是恨自己罢了。
后来,阿枝被忘虚养好伤,在玄阳剑宗的投喂下,变成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鸟。
她突然觉得,其实大家对她都挺好的。
但这里始终不是她的家,她决定回到鸟妖一族。
回去后,又过了一段时日。
阿枝怎么也忘怀不了。
她甚至能看见青崖的虚影。
她以为那是自己的梦,是幻象。
那个青崖总对她说:“为何要不自量力?”
“人妖殊途,你的天赋不够,不可能飞升的,我以为你了解。”
“好好修炼吧,忘了这些。”
日日夜夜,折磨她的心神。
季安栀晓得,这不是幻象。
那压根就是青崖的神识。
不是吧大哥,你都飞升了,你自己耿耿于怀还要下来蛐蛐人家。
您没事吧。
季安栀从自己幻想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包溜溜梅,往他嘴里怼。
吃,给我吃!
阿枝被折磨地身心俱疲,直到有一日,有个老和尚来找她。
说了一大段她听不懂的尘缘因果。
说她阳寿将至,想要借她的身份一用,他可以超度她,祝她投胎。
那个时候,阿枝已经很憔悴了,她偶尔怀疑,是不是她自己自找的,又偶尔觉得不是的,付出的时候,她是诚心实意的,但他也不曾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