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份桂花糕,是她过生日,皇后准备的。她当时怎么想的?
她忘了,她只记得,她将第一块给了皇后。
之后的很多年,一直到现在,戚雯始终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想,没有将第一块给皇后,那么皇后是不是不会死,还能一直护着她和戚诀。
只可惜没有如果。
她溜出宫偶然救下姜婵后,也许是被误会得到了姜首辅的暗中支持,也或许是别的原因,她总觉得贵妃下手越来越狠。
她差点没有护住自己和戚诀。
当年宫宴做局,如果不是姜婵施以援手,她和戚诀只怕会当即从皇室除名。
想到这里,戚雯转身与姜婵对视,张了张嘴。
姜婵似乎很担忧她,在她转身之前一直望着她,但在转身这一刻,她却移开目光。
太过明显,太过僵硬,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戚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即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说出来,她仍有些开不了口。
这种肮脏的心思,怎么能说呢。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姜婵又扭过头,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姜婵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总觉得,戚雯接下来要说的话与她有关。
“姜婵……”戚雯有些艰难地开口。
“嗯。”
“所以从前,我羡慕你啊。”
姜婵拥有她没有的一切,父母和睦疼爱,姐妹手足情深,她一度羡慕。
后来远嫁丹阳,姜婵给她送东西,背后有姜家担着,这种明显和皇帝作对的事她也做了。无人阻拦。
她是唯一一个说来送送她的人。
所以当时她就想,等她重返京都,她会留下姜家的。
但是她等来了姜婵被姜家送进宫的消息。
那一刻,戚雯仿佛看到了当年无路可走远去丹阳的自己。
所以她也恨姜家。恨姜家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竟然送姜婵进宫。
她想,那时候起,姜婵会像她恨戚皇室一般恨姜家吧。
戚雯独自在前面走。
姜婵落后半步,听着她的声音好似从空中飘过来。
“轰”得一声,姜婵只觉得自己整个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让她失去了思考了能力。
“所以,这就是你杀了姜家、骗了我那么久的理由吗?”她指着戚雯的手哆嗦得不成样子,泪水早已满面。
“是。”一切说出来,戚雯反倒没有先前死死瞒着的坚持和紧张,冷静地不像话,“姜婵,你恨我是应该的。”
“你要杀了我,我也没有怨言。”她朝着姜婵伸出手,手中赫然是那把不久前没入她心口的匕首。
姜婵没接。
“啪——”
戚雯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睁睁地、任由她的手落在脸庞。
姜婵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哭声里满是绝望。
这一刻,她宁愿自己没有追问过戚雯,没有追问过这个答案。
第54章
#属于她们的故事,还要讲很久很久#
姜婵从未想过自己一直逼问的答案竟然是这样。
她哭得不能自已,也不知此时该如何面对。
良久之后,她收了哭声。慢悠悠地起身。
戚雯手中仍然握着那把匕首,两人两两相望。
姜婵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你走吧。”
戚雯不走。
她今日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让姜婵给出选择。明天她会启程返回京都,过后……
姜婵若是不回去,谁知道过后还会不会再见面。
她怕姜婵躲着她,即便没有,这次过后,她也不知道能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找姜婵。
她平静地看着姜婵,隐隐又有些期待。
但同时,对姜婵给出的答案也早有预料。
她知道,那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知道。姜婵不会原谅她。
所以她带上了那把匕首。
还是那句话,如果杀了她,能解她心头之恨,她没有怨言。
“杀了我,能解你心头之恨吗?”戚雯的眼中露出少有的迷茫,她压低了声音。
春风簌簌,仍带有几分寒冷。
姜婵抿了抿唇,别过头并不说话。也没有去接那把几次递出来的匕首。
“你走吧,戚雯。”她的声音低落,却又有一种放松。
“我不恨你了。”她说。
事情过去了太久,她仍然会愤怒,会生气,却升不起恨意。
她惶恐,愧对姜家,但也对戚雯下不去手。
戚雯不考虑这些,但是她不能不考虑。
戚雯死在苗疆,就算她本人毫无怨言,天齐呢?
除了这些,姜婵并不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戚雯……下不去手。
她转身就走。
一整个下午,两人再未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深夜,戚雯灭灯正要睡下,她也没有见到姜婵。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后悔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但同时也有些轻松。
她不想再瞒着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戚雯一愣,她知道背后有人进来,那人没有关上门,似乎只是站在门口。
她猛然回头,毫不犹豫地上前,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
她想抱一抱姜婵。又不敢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有着些期待地看着月下的姜婵。
“戚雯,我同你去京都。”姜婵只有这一句话。
戚雯有种“终于放心了”的感觉,她也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中带了许多颤抖。
“好……”
一别京都,已有大半年。京都不知不觉中变化了许多。
但于姜婵而言,她并没有多么大的感觉。
回到京都的路上,短短一月,她与戚雯似乎又从陌生人变得相熟。
只是具体是不是相熟,两人心里很清楚。
有些东西,想要完全消解,需要的不只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好几年。
不过,对于两人目前的状况,戚雯已经很满意了。
人不能不知足。
她忙着和姜婵修复关系,但也没忘了必行回京都的主要目的。
回到京都,休整三天后,她带着姜婵来到嘉宁公主府。
嘉宁公主府修建完成的时候,皇帝,也就是戚雯那位父皇,尚在人世。
嘉宁公主是他看着出嫁的。
戚雯站在门口,看着陌生的公主府。
她记得,皇帝逝去的第二年,嘉宁公主的驸马也染病离世。自此,嘉宁公主长居公主府,少有外出。
她身份特殊,后来不论是谁上位都敬着,逢年过节,赏赐、体面从不少。
所以,她很好奇嘉宁公主对她出手的理由。
她自认并没有对不起她。
戚雯站在门口不动,身旁的姜婵不是第一个发现的。
姜婵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想了想,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又迅速抽开。
戚雯察觉到她的心思,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没动,笑了笑。
“走吧。”
她说着,率先往前走。
戚雯没有拿出证据,没有问出心中疑惑,自然也还没有对嘉宁公主府做任何事。
她的突然出现让公主府上上下下震惊了一下。
“殿下。”嘉宁公主的贴身侍女过来,并没有其余人脸上的慌乱。她先是行礼,再是毕恭毕敬地请戚雯去花厅。
戚雯挑了挑眉,跟着她过去。
嘉宁公主府很大,前后院、花园、湖泊、练武场,应有尽有。
姜婵随着戚雯一边走一边看,最终得出结论,嘉宁公主府的规模比戚雯当初建的公主府规模更甚。
嘉宁公主不在花厅,正坐在湖边的亭子里,仔仔细细地描摹手中的画。
似乎是知道她们要来,她早已等候此处。
那侍女将她们带到,悄然退下,附近一时间只剩下她们三人。
戚雯带着姜婵到亭子坐下。
嘉宁公主收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垂眸指了指旁边的茶壶。
戚雯没动。
姜婵看了一眼,也没动。
嘉宁公主也不在意,她吹干墨迹,将画递给戚雯:“如何?”
姜婵看了一眼,是一副残荷。此时正值三月,新荷才颤颤巍巍地伸出嫩芽,倒是湖中还有不少去年干枯未清理的荷叶。
姜婵挑了挑眉,不说话,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戚雯只是扫了一眼,顺着她的话:“不错。”
嘉宁公主却只是笑了笑,又拿回来自己仔细端详一番,无奈摇头:“差远了……”
“父皇知道,准是生气的。”
父皇……
姜婵心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戚雯。果然,戚雯的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平静了。
嘉宁公主仿佛没有察觉,那一声无奈的笑后,渐渐收起笑容,给自己斟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