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被蚕茧包裹。几个呼吸间,他便与杜晟春一齐消失其中。
第198章 落山(8)
当被吞没的那一瞬间,令人窒息的腥臭味从口鼻处浓稠地包裹住杨知澄的脑袋。
剧烈的挣扎从手上传来,但他仍然抓着手里杜晟春的脑袋,死活不肯松开。
肺里的空气愈发稀薄,正当杨知澄几乎要憋不住时,他的背后骤然一空——
啪!
啪!
杨知澄和杜晟春同时摔在地上,不远处是狼狈爬起的杜虞。
他猛地抬起头,与杜虞一齐不约而同地望向挣扎着爬起,试图逃跑的杜晟春。
不约而同地,他们扑向试图逃跑的杜晟春,将他重新压回地上。
“你,你们……”杜晟春剧烈地咳嗽着,瞳孔震动,“杜虞,你疯了吗!”
“少废话。”杨知澄一刀横在杜晟春面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边说着,他一边悄然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具具长条状的肉体被悬挂在天花板上,鲜红血液顺着肉体淅淅沥沥地滴落,让地面变得潮湿滑腻。
肉体微微晃动,挡住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杨知澄看着这场景,无端地觉得有些熟悉。
“说话。”杜虞冷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宋宁钧派你来的?”
杜晟春嘴唇哆嗦了下,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杨知澄拿着刀,在他脸上比划了两下,转头对杜虞道:“我们把他绑了放在这吧。”
“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事,”他的表情在昏暗中显出几分冷漠,“放在这里,是死是活,就看他运气了。”
杜虞似乎微微愣了下,对杨知澄这残忍的做法一时间不敢应承。
背着杜晟春,杨知澄朝他使了个眼色,做出了“吓唬他”的口型。
“……行。”杜虞便点了下头,“我去找根绳子。”
说着,他便站起身,四下翻找起来。
杜晟春看着杜虞的举动,脸色微微发白。
“说还是不说?”杨知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宋宁钧是不是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你最好快点交代,不然一会儿你没用处了,我们不可能带着你。”
这边正说着,杜虞已经找到了一截粗麻绳。
绳子上挂着斑驳的血肉,卖相极为丑陋。他蹲下来,仰头看着杨知澄:“怎么绑?”
“把手和脚全部绑起来。”杨知澄笑了笑,“不能让他跑掉。”
两人平静冷血的对话,终于让杜晟春内心的防线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着杨知澄,开口:“我只是接到了宋宁钧拦住你的命令,其余的,他什么都没说。”
杨知澄“啧”了一声:“那他真是不信任你。”
他兴致缺缺地朝杜虞抬了抬下颌:“算了吧,还是把他留在这里好了——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行。”杜虞直接干脆利落地上手,“你压着,我来……”
“你他妈是真疯了吧!”杜晟春见杨知澄和杜虞如此油盐不进,声音陡然提高,“杜虞,你是解铃人,你去帮那两个家伙,是不是脑子……”
“我爸和姑姑是被宋宁钧害死的。”杜虞冷漠地看着他,“杜晟春,我们关系还行,所以和你说句实话——”
“如果你要给我们使绊子,你死在这里,我不会有心理负担。”
杜虞的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杜晟春重重地呼了口气:“宋宁钧和宋观南一起跳进鬼街了。”
“什么?”杨知澄皱眉。
“祠堂后面有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座断桥。”杜晟春抬起眼,“宋宁钧将祠堂里供奉的祖宗召唤了出来,带着宋观南一起,从断桥上跳进了鬼街里。”
“他真的这么做了?”杜虞脸色不大好看,“把祠堂里的……那些东西?”
“是啊,那些东西。”杜晟春嘴唇扯了扯,“说是鬼更贴切吧。”
正说话间,不远处突然传来很轻的动静。
一下一下,毫不规则。
杨知澄忽然有些不安。
其余两人也听见了声音,纷纷闭上了嘴。
而后,一片在寂静中,一个拖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像是有人在靠近。
‘快走’。
杨知澄扭过头,做了个口型。
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夹着杜晟春,朝着另一边绕去。但没走几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便飞速地靠近!
“我的刀!!”
熟悉的声音骤然从身侧传来。杨知澄猛地扭过头,只见周婶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已然近在咫尺。
它细小的瞳孔里闪烁着阴沉怨毒的光:“我的刀,还给我!!!!”
该死,怎么碰到周婶了!
杨知澄瞳孔一缩。他和杜虞抄起杜晟春,撞开悬挂在头顶上的肉条,向外疯跑而去。
呛人的气味一下下地撞击着大脑。杨知澄没跑几步,手臂上便传来一阵大力!
他回过头,只见周婶那只满是肥肉的大手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杜虞!”
杨知澄只得提醒了一声,旋即松开制住杜晟春的手,反身朝周婶砍去。
周婶发出一声怪异的嚎叫。她肥厚的手上指甲尖锐,深深嵌进杨知澄手臂上的肉里。
剧痛之下,杨知澄毫不示弱地挥刀朝周婶的脖子砍去。刀刃裹挟着血腥味沉重地砸来,周婶向后一缩,脖子上仍然被擦出了一道痕迹!
肥肉卷起,却没有血流下,只露出一块腐烂般的黑紫色切面。周婶手上的力道松了点,杨知澄毫不退让,依旧是一刀劈向周婶的脖子。
刀刃下传来阻力,杨知澄听见一声闷响,似乎是砍到了她的颈骨。
周婶哀嚎起来,它的脸色更加青黑,抓着杨知澄的手也不得不松开来。
杨知澄趁此机会转身便跑,飞快地追上杜虞和杜晟春的步伐。
当他一脚踏出猪肉铺时,便望见桐山街漆黑的夜空,以及在桐山街青石板路上扭打起来的杜虞和杜晟春。
果然,他们方才被杜晟春送进了桐山街的猪肉铺。
杨知澄径直上前,用刀背重重地在杜晟春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刀背巨大的重量一下子让杜晟春趴倒在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还有什么没交代?”杨知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还是不说?”
“没有,没有了。”杜晟春浑身发抖,“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扣在这里,为什么不能让我走!”
“你自己心里清楚。”杨知澄耸耸肩,“照你这样,跑了之后绝对会给我们找事。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杜虞手里那根麻绳还没丢掉,杨知澄抓起杜晟春的手,杜虞便熟练地将他的手腕牢牢绑上。
“带着他吧。”杨知澄说。
杜晟春深吸了一口气。
他好像很愤怒,也很恐惧。但过了会,又迅速地平静了下来。
“现在我们去哪?”杜虞牵着杜晟春,看着杨知澄,问道。
“那间老宅。”杨知澄指了指门牌号朝小数的方向。
他似乎感受到那阵阵潮湿的空气,但感官和上次来到桐山街时相比,变得迟钝麻木了许多。
杨知澄摸了摸手臂——有些冷。
微弱的月光压根映不亮漆黑的夜色,他完全判断不出桐山街何时会下雨。尽管他现在好像并不算是一个完全正常的活人,但他并不想淋到血雨。
它似乎是比444号洋楼更恐怖的东西。
“快走。”杨知澄于是催促道。
三人以一个诡异的状态,在桐山街滑腻的青石板路上朝前跑去。
不多时,桐山街379号的门牌便映入眼帘。和上一次相比,这栋老式住宅看起来更加破败了。朱红色大门颜色变得苍白黯淡,像是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突兀地腐烂褪色,犹如经过了几十上百年的光阴。
宅子外墙上伸出的那一截枯树更加细瘦,而那块灰色的布片,现下却已是变成了惨白色,在漆黑夜空下格外扎眼。
呼——
布片迎风飘扬,掠过着门上贴着的门神像。门神像一左一右,眼珠是灰红色,有些萎靡。
杨知澄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才伸出手,缓慢地推开老宅的房门。
吱——
门开了。
门后的水纹影壁不知何时已然坍塌,只留下一片砖瓦废墟。越过影壁,那静立在大院中央的水井却仍旧立在原处,只是垒井的石砖被什么东西熏成了难看的深黑色。
……或许是他当初放了一把火的缘故。
杨知澄毫不心虚地想。
他好像闻到了纸页的微弱清香,裹挟着温热的气息。瞬息间,院内墙沿上挂起了一盏盏白色的纸灯笼。
灯笼迎风飘扬,火苗在灯笼中忽明忽暗,映出屋内紧挨在一起的层层单薄身影。
杜晟春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