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这绝对不对。
一次两次是默契,三次四次是了解,可这次连他偷偷想象了几天、连颜色质地都暗自揣摩过的绸带,都能精准地拿出来,这已经不是了解能解释的了。
除非……
林砚缓缓转过头,看向身侧正用手臂环着他,有一下没一下轻抚他汗湿脊背的萧彻。
烛光下,萧彻的侧脸轮廓深邃俊美,神情餍足而温和,察觉到他的目光,也侧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眼中带着未散的情潮和清晰的温柔。
“怎么了?”萧彻的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格外性感,“可有不适?”
林砚盯着他,心跳如擂鼓。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开口:“你为何会知道,我、我想用这个?”
林砚抬起还绑着绸带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萧彻抚着他脊背的手微微一顿。
四目相对,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萧彻看着林砚眼中那混合着羞愤、疑惑、紧张和丝豁出去的神情,沉默了片刻。
然后,萧彻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似乎有释然,也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终于到了这一刻”的平静。
他伸手,小心地解开了林砚手腕上那个已然松散的结,将绸带抽走,随手放在枕边。
然后,萧彻将林砚往怀里搂了搂,让两人面对面,目光相接。
“含章。”萧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若说,我能听见你心中所思所想,你可相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砚呆呆地看着萧彻,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能听见……心中所思所想?
心声?
那些大逆不道的吐槽?那些沙雕跳脱的脑补?那些对着上司同事甚至皇帝本人的疯狂输出?那些羞死人的、关于床笫之间的隐秘幻想?
全!都!被!听!到!了?!
比刚才情动时更凶猛的热浪席卷全身,林砚的脸颊、耳朵、脖子乃至全身的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后还在冒着热气的虾子。
极致的羞耻感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了自己曾在心里骂萧彻“蝙蝠精托生”、“半夜鸡叫的周扒皮”;想起了他吐槽礼部同僚研究“夜光奏折玩法”、“公廨涮羊肉”;更想起了他那些关于春梦、关于画册、关于各种不可描述姿势的丰富联想……
全!都!被!听!见!了!
“啊啊啊啊啊!”
林砚猛地从萧彻怀里弹起来,也顾不上浑身酸软无力,连滚带爬地就往床最里面缩,手忙脚乱地扯过锦被,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瑟瑟发抖的粽子。
萧彻:“……”
看着瞬间空了的怀抱,和床角那团鼓鼓囊囊的被子,萧彻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早知道坦白之后林砚反应会很大,但没想到这么大。
“含章?”萧彻试着伸手,想去碰那团“粽子”。
“你别过来!”被子里传来林砚闷闷的的声音,“你、你走开!让我一个人静静!不!让我死了算了!”
太丢人了!没脸见人了!他以后还怎么直视萧彻?怎么跟萧彻说话?怎么、怎么躺在一张床上?!
只要一想到自己过去那些内心戏全被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林砚就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干脆连夜扛着马车逃离这个星球。
萧彻看着那团自闭的“粽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靠近一些,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含章,先出来,别闷坏了。”
“不出!死也不出!”林砚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喊,还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你、你什么时候开始能听见的?是不是从一开始?”
如果是那样……那他最开始那些“恪尽职守个鬼”、“夜光奏折玩法”、“涮羊肉味儿大”的吐槽,岂不是全被听到了?!
完了,彻底社死了。
萧彻沉默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是。”
被子里的林砚明显僵住了,然后颤抖得更厉害了。
“所以、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心里在骂你?骂礼部?骂所有人?”林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你还、你还故意赏我东西?萧彻!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说到最后,简直是悲愤交加。
萧彻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的含章,连羞愤欲死的时候,脑回路都这么清奇可爱。
“我没有那种癖好。”萧彻耐心地解释,声音放得愈发柔和,“起初听见,确是惊讶,但后来……”
萧彻语气里带上了真切的笑意:“但后来我发现,含章的心声,比任何奏章、任何廷议都要有趣、鲜活,你骂同僚,让我知晓了许多台面下的事情,至于赏赐……”
萧彻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揉了揉那团“粽子”大概头部的位置:“我赏你,是因为你值得,是因为我心悦你,与你心里骂不骂我,并无关系,相反……”
他的声音压低,带上了几分揶揄:“听你一边恭谨谢恩,一边在心里嘀咕,觉得甚是有趣。”
“有趣你个鬼!”林砚在被子里闷声反驳,但气势明显弱了不少。
听起来萧彻好像并没有因此生气?
“那、那后来呢?”林砚忍不住追问,声音依旧闷着,“你就一直听着?我说什么你都知道?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嗯。”萧彻应道,坦然承认,“所以我知道含章是断袖,知道含章梦里唤过我的名字,知道含章其实喜欢我送的红烧肉,知道含章看那些画册时……都在想什么。”
“别说了!”林砚猛地打断他,刚刚退下去一点的热度又“噌”地冒了上来。
果然!连他偷偷看小黄书的心思都被知道了!
萧彻从善如流地停下,但眼底的笑意却更深。
他伸手找到被子的缝隙,用了些巧劲,开始慢慢地把那个固执的“粽子”从里面剥出来。
“萧彻!你放开!我不出来!”林砚挣扎,但刚经历一番情事,浑身乏力,哪里拗得过萧彻的力道。
很快,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被挖了出来,林砚还用手死死捂着脸,不肯见人。
萧彻握住他的手腕,温柔地将林砚的手拉开。
烛光下,林砚的脸颊绯红如醉,眼眶也红红的,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刚才闷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嘴唇微微肿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彻底欺负过后的委屈和脆弱,看得萧彻心头发软,怜爱不已。
“含章,看着我。”萧彻捧住林砚的脸,不让他再躲。
林砚被迫抬起眼,对上萧彻深邃温柔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嘲弄,只有满满的深情。
“能听到你的心声,于我而言,是上天厚赐。”萧彻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若非如此,我或许永远不知你心中真实所想,不知你那些有趣的念头,不知你早已心悦于我,更不知……该如何才能真正让你欢愉。”
他低头,用额头轻轻抵着林砚的额头,呼吸相闻。
“含章,你说,若我听不见,岂不是无法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岂不是会错过许多?”萧彻的声音低哑,带着蛊惑,“就像今晚,若我不知你心中所念,又如何能让你这般尽兴?”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贴着林砚通红的耳廓说出,满是温热的气息和浓浓的暗示。
林砚浑身一颤,刚刚平复些的心跳再次失序。
他想反驳,想说“我才没有尽兴”,可身体残留的极致快感和餍足感却让他说不出违心的话。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如果不是萧彻能听见,他那些羞于启齿的幻想,恐怕永远只能是幻想。
而萧彻,用这种“作弊”的方式,精准地满足了他所有隐秘的渴望。
“可是、可是这太不公平了!”林砚小声嘟囔,“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含章想知道什么?”萧彻从善如流,“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所思所想,从来都与你有关。”
林砚被这直白的情话噎了一下,脸颊更红,别开眼:“谁、谁想知道了?”
“口是心非。”萧彻低笑,吻了吻林砚滚烫的脸颊,“不过,含章的心声,我也并非时时都能清晰听见,距离太远,或是你情绪极度平稳时,便听不真切,唯有你情绪波动,或是我离你极近时,方能清晰感知。”
林砚一愣,抬眼看他:“真的?”那他是不是还有一点隐私空间?
“自然。”萧彻点头,目光诚恳,“所以含章不必觉得毫无秘密,况且……”
他话锋一转:“听含章在心里骂我,骂得花样百出,我也觉得是种乐趣,有时你骂得不够新颖,我还会想,是不是赏得不够多,才让含章词汇贫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