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豫手劲很大，攥得他手腕生疼。
“是我不配。”陆延豫的声音哑得像被火烧过，“我不配被你画进去，也不配被你记住。”
“但是祁焱，”他的眼睛红得吓人，“那幅画里的人就是我。”
“因为那是你眼里的我。”
“是那个你曾经爱过的我。”
“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甚至可以杀了我。”
“但你不能否认你曾经爱过我。”
“你不能抹掉我在你心里留下的痕迹。”
“那幅画就是那个痕迹。”
“它是我的。”
这些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祁焱心上，砸碎了他所有的愤怒和防备，露出了里面那个血淋淋的、软弱的核。
是啊。
他没法否认。
他怎么可能否认。
那个少年，是他用尽了所有热情和纯真去爱过的人。
那是他的青春，是他的命。
祁焱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那不是哭，而是一种魂被抽空后的绝望。
他看着陆延豫那双充满痛苦和爱意的眼睛，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陆延豫，”他轻声说，“你赢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还是挺得直直的，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他没再回头，一步也没有。
他就这样走出了沙龙的大门，消失在了午后的阳光里。
留下一地狼藉，和一个站在原地、心像被刀割的陆延豫。
他赢了吗？
不。
他输得一塌糊涂。
他只是用最残忍的方式，亲手把他的爱人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第54章
祁焱在沙龙大门口站了好半天，手指攥得发白。手机屏幕上，叫车软件的“正在匹配”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司机接单。晚风吹得他后颈的腺体隐隐作痛，身体里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燥热还在到处乱窜，提醒着他刚才在洗手间和街边发生的、那些既难堪又让他心跳加速的瞬间。
真是烦死了。他收起手机，正准备干脆走回去算了，一辆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来，露出陆延豫那张写满疲惫和担忧的脸。
“上车。”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特别沙哑。
祁焱的脚步顿住了。他没看陆延豫，只是盯着沙龙门口那盏闪个不停的霓虹招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
“我说了，不想再看见你。”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送你回去。”陆延豫根本没理会他的拒绝，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固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
“我的事不用你管。”祁焱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线。
“祁焱。”陆延豫的声音沉了下来，“别逼我来硬的。你现在身体这么差，我不想伤到你。”
祁焱的身子微微一颤。他知道，陆延豫说得出就做得到。以他现在这状态，根本反抗不了。
僵持了几秒钟，他终于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安静得可怕。
陆延豫没让司机马上开车，只是静静看着身旁的人。空气中，那股还没完全散去的风信子信息素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两人笼罩在一起。说真的，祁焱能感觉到，自己的腺体在这熟悉的味道安抚下，那股焦躁的灼热感正在慢慢平息。
这种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又气又无奈。
他扭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那片冰冷的玻璃倒影里。
陆延豫也没说话。他只是侧过头，近乎贪婪地看着祁焱的侧脸。看着他苍白的嘴唇，紧皱的眉头，还有短发下若隐若现、泛着淡红的后颈。
心疼得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都快无法呼吸了。
他错过了整整七年啊。
错过了他所有的痛苦、挣扎和脆弱。
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他了。
车子很快停在了祁焱的工作室楼下。
祁焱没等司机开门，自己推开车门就下去了。他走得特别快，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陆延豫也跟着下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走进那条长长的、再熟悉不过的走廊。
祁焱拿出钥匙开门。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刚想进去，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陆延豫却抢先一步用手挡住了门。
“让我进去。”陆延豫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恳求。
“陆延豫！”祁焱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真相。”陆延豫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全部的真相。”
祁焱的心猛地一跳。
看着陆延豫布满血丝却异常认真的眼睛，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松开手，自己先进了屋，没管身后跟进来的那个人。
工作室里还飘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画架上，那幅被他用黑色颜料毁掉的画，像一道狰狞的伤疤，静静地立在那里。
陆延豫看着那幅画，眼神暗了暗。
“当年，我给你打的电话，不是空号。”陆延豫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祁焱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听到的‘空号’，是被人拦截后转接的语音。”陆延豫的语气异常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我给你发的邮件，你一封都没收到，因为它们根本就没进你的邮箱。”
祁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起七年前，自己像疯了一样一遍遍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听到的却永远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想起那些石沉大海的、充满绝望的邮件。
“拦截？谁会这么做？”他下意识地问。
“你母亲。”陆延豫说出了那个名字，“苏婉渟。”
祁焱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身子晃了晃，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其实这些年，母亲那些“过度的关心”、“刻意的回避”，早就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他一直不敢、也不愿去细想。
“她为什么要这样？”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陆延豫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因为她从来就看不上我。觉得我给不了你未来，会毁了你的前途。她用你的画、你的健康，甚至你的生命来威胁我父亲，让他和我一起，把我们彻底分开。”
“我父亲……他是个很传统的alpha，在他眼里，家族和儿子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他妥协了。”
“他把我锁在家里，没收了我所有的通讯工具。他告诉我，只要我老老实实完成学业，他可以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但如果我再联系你，他就会动用所有关系，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焱焱，我当时才十九岁啊。除了学习，我什么都没有。我真的害怕了。怕我真的会毁了你。”
陆延豫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力和自我厌恶。
祁焱静静地听着。
大脑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处理着这些信息。
他想起七年前，母亲突然对他异常“关心”，每天都问他有没有收到陆延豫的消息。当他一次次摇头时，母亲脸上那闪过的如释重负。
他想起有一次，他偷偷用家里座机想给陆延豫宿舍打电话，被母亲发现后那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母亲歇斯底里地对他吼：“祁焱，你清醒一点！他那种小子能给你什么？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吗！”
当时只觉得母亲在无理取闹，在羞辱陆延豫。
可现在想来……
一切都说得通了。
心像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一点点往下沉。
“我早该想到的……”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她一直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甚至不喜欢我画画……”
“她会的。”陆延豫一步一步走近，“因为在她眼里，这都是‘为你好’。”
“我回来之后查过了。”陆延豫的声音变得冷静而锐利，“查了你母亲七年前所有的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
“我发现，她每个月都会给一个号码汇钱。那个号码属于一家专门做‘信息拦截’和‘身份伪装’的地下公司。”
“我还发现，她用你的名字开了个新邮箱。密码只有她知道。我给你发的所有邮件，都被她转到了那个邮箱里。”
“她看了我们所有的通信。知道我们的约定，知道我们所有的甜蜜，也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爱你。”
陆延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到祁焱面前。
“这里面是所有证据。通话记录、银行流水，还有那个邮箱的登录截图，和我给你发的那些你从没收到过的邮件。”
祁焱的目光落在那个u盘上。
它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