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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可能冷静!”
  顾执南松开手, 踉跄着扑到床边。宋闻琢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颤抖着手去探他的脉搏, 却发现脉象虚浮杂乱,体内的灵力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快速流失, 连带着生机也在一点点消逝。
  “不……不可能……”顾执南声音发颤,他立刻扶起宋闻琢,双手抵在他的后心,不顾自己伤势未愈,将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宋闻琢体内。
  灵力入体, 如同泥牛入海, 只能稍稍减缓那流失的速度,却无法从根本上阻止。宋闻琢的身体就像一个满是漏洞的容器,无论注入多少灵力,都会迅速漏掉。
  “没用的,顾峰主。”陆砚辞在一旁轻声道。
  顾执南没理,只是一味地输入灵力。
  傅云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宋闻琢躺在床上,鬓发散落在苍白的枕上, 往日温润的眉眼紧闭,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帐内烛火摇曳,将他清瘦的轮廓映得愈发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烛火的影子一同消散。
  顾执南背对着门口,玄色衣袍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正弓着身子将掌心贴在宋闻琢胸口周身灵力翻涌得近乎暴躁,可那股拼命注入的精纯灵力却像被无形的漩涡吞噬,连让宋闻琢眉头动一下都做不到。
  “怎么回事?”傅云疏快步上前。
  顾执南看向陆砚辞,陆砚辞解释道:“仙尊,顾峰主,燕济服用过九转凝华丹,这玩意的功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想要帮燕南秋夺回身体,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闻琢做了什么?”傅云疏似有所感。
  “燕南秋体内有两种血脉,那一半的魔族血脉就是燕济能夺舍成功的关键。”
  “在这个世上,宋闻琢是唯一与燕南秋有血脉关系的人了,他以一百年寿元为引,配以天机阁秘法,激发了燕南秋身体里那另一半人族血脉的反噬,因而才能打败燕济。”
  “你告诉他这个方法的?”傅云疏不悦道。
  陆砚辞摊手:“是的,可这是宋宗主自己的选择,我可没逼他。”
  傅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以闻琢的修为,起码还有好几百年的寿元,就算付出了一百年,也不可能严重到如今的地步。”
  “我很早就觉得,宋闻琢是个傻子,”陆砚辞轻轻笑了,“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顾执南,你每一次去找镜月花,宋闻琢就会来我这求卦,求你的平安,求镜月花的下落。”
  “天机哪有那么好泄露的,每求一卦,他就要折损寿元,数百年来求到现在,他也就只剩下百年寿元了,如今又一次性耗光了了,可不就要准备后事吗?”
  顾执南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住了。他维持着输送灵力的姿势僵在原地,身上的伤口因为骤然收紧的肌肉撕裂开来,渗出血珠染红了衣袍,可他浑然不觉,只有那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陆砚辞。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求卦?折损寿元?”
  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开闸门,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顾执南猛地转头看向床上的宋闻琢,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滔天的悔意。
  顾执南的灵力骤然失控,周身翻涌的气流将帐内的烛火吹得剧烈摇晃,几欲熄灭。傅云疏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冷静!”
  “冷静?”顾执南的眼眶红得吓人,“师叔祖,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知自己负他良多,本想用余生好好弥补,没想到闻琢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他把我护得滴水不漏,自己却在背后一点点耗干寿元,现在连最后一口气都快没了,我……”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然后猛地扑回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宋闻琢冰凉的手。
  “闻琢……你醒一醒,看看我好吗……”
  宋闻琢毫无反应,只有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顾执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浑身发抖。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宋闻琢的手背,滚烫的眼泪砸在那苍白的手背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这个傻子……”他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你怎么这么傻……”
  傅云疏看着两人这样也不好受,他向陆砚辞询问:“就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吗?”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大概是没有办法的,只是还带着那么一丝希冀。
  “九转凝华丹就是最好的办法啊。”陆砚辞道。
  傅云疏沉默,陆砚辞这个人果然很气人。
  “还有一种办法,”陆砚辞似笑非笑地转向殷离声的方向,“妖族有一秘术,名为‘同心契’,能够绑定一人分享寿元,如今应该还在妖族皇宫内吧。”
  陆砚辞说完,施施然离开了,“方法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先走了。”
  营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傅云疏眉头紧锁:“妖族被封印在北境,且有池度真人设下的阵法,我们如何进得去?就算进去了,妖族皇宫守卫森严,又如何取得秘术?”
  殷离声一直沉默地站在傅云疏身侧,此时忽然开口:“师尊,我想闭关。”
  傅云疏看向他:“离声?”
  “我可以打开封印,”他抬头,目光坚定,“只要我修为达到渡劫。”
  “你疯了,我不同意!”傅云疏当即拒绝,“你刚突破元婴不久,这就想要连跨几个大境界突破渡劫,殷离声你能不能在乎一下自己!”
  “这个世上,我是唯一能打开北境封印的人了,”殷离声目光灼灼,“宋宗主是师尊疼爱的后辈,也对师尊照顾颇多,我也想回报他。”
  “不管你说什么,此事我都不会同意的!”傅云疏不愿多言,“闻琢的事我会想办法,今日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傅云疏又将空间里可能用得上的天材地宝全都塞给顾执南,然后气鼓鼓地离开了。
  几日后,众人回到宗门,清远宗的气氛异常沉重。
  宋闻琢被安置在主峰静室内,由宁雪汐亲自照料,各种珍稀的灵药和续命法像是不要钱般源源不断地送入,但也仅仅是勉强吊住宋闻琢那一线微弱的生机。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宗主之位暂时由其大弟子俞江珩代理。俞江珩性格沉稳,修为在同辈中也是佼佼者,加上有尹思淼从旁协助,宗门日常事务倒也能正常运转。两人也不打闹了,脸上都难掩忧色,处理公务之余总是不自觉地望向静室的方向。
  温询、叶修竹、杜准、宁雪汐几人更是心急如焚。他们与宋闻琢、顾执南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如今一个生死未卜,另一个整日守在床边,形销骨立,看得他们心痛不已。
  几人除了处理必要的宗门事务,其余时间全都在翻找古籍、联络旧友、探讨各种可能挽救宋闻琢的方法,可惜都收效甚微。
  顾执南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宋闻琢床边为他输入灵力。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失控,只是变得异常沉默。细心地为宋闻琢擦拭身体,整理鬓发,低声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絮语。
  偶尔,顾执南会拿起宋闻琢常用的那管玉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又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沉睡的脸,眼神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短短几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傅云疏也回到了听雪峰。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四处奔走,而是将自己关进了藏书阁的顶层,那里存放着清远宗最古老、最晦涩的一些典籍和手札。他日夜翻阅,试图从那些故纸堆中,找到一线不同于“同心契”的生机,或者至少能够找到安全进入北境封印的方法。
  殷离声也安静地留在了听雪峰。他像往常一样,每日清晨准时来向傅云疏问安,然后或是在院中练剑,或是在静室打坐,偶尔会去丹峰帮宁雪汐处理一些药材,去器峰向杜准请教炼器心得,甚至还会去主峰帮俞江珩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书。
  他一切如常,神色平静,对宋闻琢的伤势也表现出恰当的关切,但并没有过多提及北境或封印之事。
  傅云疏起初还绷着一根弦,警惕着殷离声会不会再提那个疯狂的想法。但几日观察下来,见徒弟行事稳妥,修炼勤奋,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古籍的查找中。只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