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旁人自然不敢去指摘帝王,所有的指责,所有的非议,全都会落在闻析的身上,将会让他遗臭万年,你当真考虑清楚了吗?”
闻松越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恨不得咬断了牙根。
可正如裴子逾所说的,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可以什么都不顾,但不能不顾闻析的安危,他的声誉、他的性命。
他的弟弟有多么倔,他是知道的。
若非为了闻家,闻析必然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恶的皇帝,该死的皇帝!
倏然,闻松越抬眼,盯着眼前的太子。
“你并不惊讶,殿下,你是不是很早便知情?”
没错,方才若非是裴子逾第一时间拉住了闻松越,那么此刻殿内早已乱成了一团。
只要是涉及到弟弟,足以让平时冷静自持的闻松越,瞬间方寸大乱。
作为一个哥哥,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受辱?
这种受辱的方式,简直是比直接一刀杀了他,还要来得残忍百倍。
裴子逾满脸羞愧与愤懑:“是孤没用,在孤还是废人时,皇帝便曾当着孤的面,如此……羞辱闻析。”
“当时,孤便对天起誓,若是有朝一日,孤有了足够的能力,一定要手刃了皇帝,为闻析报仇!”
“可是孤还是太没本事了,便是连如今的储君之位,也都要靠着闻析以这种方式……才能保得住,对不起少傅,都是孤没用。”
在裴子逾还是废太子的时候,那岂非是闻析还是假太监的时候,便被皇帝给纠缠上了?
闻松越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多年,他的弟弟究竟是如何,苦苦支撑下来的。
而从方才,那无意中撞破来看,皇帝根本便不顾闻析的感受,在他哭到沙哑的求饶下,皇帝依旧不肯放过他。
那么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闻析又是如何过来的?
闻松越越想越怒火攻心,越发的无法冷静。
“我要杀了他!哪怕是背上弑君,哪怕是要被千刀万剐,我也要杀了裴玄琰!”
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怕弑君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可若是能让闻析彻底的摆脱裴玄琰的控制,那么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裴子逾的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他的眼里,也满是对裴玄琰的恨意。
“孤比任何人,都想要手刃了裴玄琰,少傅,你愿意与孤,站在战线上,为了闻析,让裴玄琰从那个本便不属于他的位置上,滚下来吗?”
闻松越虽然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下,但也不是全然没了思考能力,立时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殿下想要弑君?”
裴子逾毫不避讳:“裴玄琰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但凡是他所认定的,是绝不会放手,而唯一能让闻析逃脱他掌控的法子,便只有杀了他。”
“皇帝的身边,有殿前司和禁军,宫中更是把守森严,何况他本身武功极高,即便我作为臣子,有机会近身,恐怕还没出手,便会被他发觉。”
闻松越想的,还是凭借着自己,豁出性命去刺杀。
但裴子逾却表示:“寻常的法子,怕是还没靠近裴玄琰,便会被发现,死无葬身之地,孤想了无数种法子,唯有一法可行。”
“什么法子?”
裴子逾一字一句道:“借闻析的手。”
刚说完,便被闻松越一口回绝:“绝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牵连到小析,即便刺杀再难办到,我也不能将小析拖下水。”
“何况以小析的个性,即便他遭受再大的屈辱,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固,他必然也是不会同意的,绝对不行。”
裴子逾也不急,说出自己的计划:“少傅误会了,孤不是要让闻析去刺杀裴玄琰,而是利用裴玄琰对闻析毫不设防。”
“直接刺杀,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反而很快便会让我们暴露,唯一的途径,便是——毒杀。”
闻松越皱眉,“下毒?如何下?凡是经过皇帝的口,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确定没有任何危害后,才会送到皇帝的跟前,这条也行不通。”
但裴子逾却十分笃定的道:“不,行得通,若是旁人送来的,必然是要经过层层筛选,但若是通过闻析的手。”
“只要裴玄琰知道,食物是闻析送来,专门给他的,他非但不会有任何的起疑,更不会让人去查,甚至还会吃得一干二净。”
“当然,也不能一次性便下剧毒,裴玄琰的身边也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在,若是一次不成,我们也会彻底暴露。”
裴子逾慢慢的道出最终的计划:“慢性毒,是最为合适的。”
说着,裴子逾将一只白瓶,递到了闻松越的跟前。
闻松越看着眼前的储君,却像是头一回认识他一般。
“这个计划,殿下是不是很早便在筹划了?”
裴子逾一口承认:“从他当着孤的面,羞辱闻析的那一天起,孤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五年。”
“无时无刻,孤不想着,取裴玄琰的狗命,少傅愿意,与孤一道冒这个险,救闻析脱离苦海吗?”
闻松越只犹豫了一瞬,便从裴子逾的手中,接过了毒药。
“待会儿,少傅你便直接出宫吧。”
闻松越脱口而出:“不成,我要带着小析一起回家!”
“少傅,忍一时,才可成大事,而且今日,裴玄琰必然是不会放闻析出宫的,你放心,他虽然强迫闻析,但不会真的伤了他。”
“而且宫中有孤在,自会保闻析安然无恙,唯有让裴玄琰放下警惕,我们的计划才更可能成功。”
到底,闻松越还是听进去了。
虽然他无比的愤怒,恨不得冲进去,手刃了裴玄琰。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怕是连皇帝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便会先被藏在暗处的殿前司给千刀万剐了。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先潜伏,再在暗中下毒。
想到这里,闻松越忽然朝着裴子逾跪了下来。
“殿下,若是大计能成,微臣只有一愿,请殿下,彻底的放小析自由,闻家会举家离开京师,再也不会回来。”
裴子逾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费尽心思,除了为父皇报仇外,更大的一个目的,便是为了,能彻彻底底的,拥有闻析。
所以,若是大计能成,他必然要让闻析,永永远远的陪在他的身边。
何况,闻析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从前哪怕是冒着再大的风险,也要让他恢复储君之位,费尽心思的,也要让他坐上这个皇位。
那么将来他如闻析所愿,成为了皇帝,闻析当是最开心的那个。
因为到时,他们便能永远在一起,再也无人,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了。
但面对闻松越,裴子逾却露出一个笑来。
“自然没问题,那么接下来,便要看少傅的了。”
*
闻析只是被下药了,意识不清,而不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所以当次日醒来时,他非常清楚的记得,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当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又是在熟悉不过的勤政殿的房梁。
闻析倒是没有愤怒,也没有发火,只是浑身乏累的,甚至连手都抬不太起来,只是静静地望着雕梁画栋。
他在回想,在思考。
昨夜他是被下药了,所以才又会和裴玄琰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气恼功亏一篑,但从前这种事情太多,他若是生气,怕是都要被气死了。
便当是又被狗给咬了一回,只是更让他思绪无法平的,是被下药一事。
这药不是裴玄琰对他下的,若是裴玄琰想用这种手段得到他的身体,也不会忍了大半年。
如今的裴玄琰,生怕他会对他恼火,连最后一层君臣关系都做不成,所以他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而且这风险实在是太明显,虽是下药,可闻析总会清醒。
裴玄琰虽然可恶,却也同样的,非常了解闻析的个性。
若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强行对他做这种事,事后他必然会彻底完蛋。
昨夜他来东宫给太子庆贺生辰,中途没吃过什么东西,等等——
难道是那杯酒?
闻析回想起来,他是在喝了那杯果酒后,才逐渐的觉得又热又头昏脑涨,再之后才会无法控制自己。
那杯酒是裴子逾给他的,难道……
不,应当不可能,那杯果酒,本来是裴子逾自己要喝的,只是他不让裴子逾喝,所以裴子逾才会转手给了他。
那么便是有人,暗中给裴子逾下药?
这人会是谁?想要做什么?
但不论这个人想要做什么,裴子逾如今才只有十岁,对一个十岁的孩子,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无疑便是为了让裴子逾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