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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有半分求自赎,恐填沟壑更沾襟。】
  再翻翻那本毛爷爷语录,同样有许美惠用繁体字做的标记: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
  “看样子,许美惠读过很多书,家境优渥又是独女,父母应该也是打算倾尽全力托举她。”林月疏道。
  导演点点头,再次把摄像机对准林月疏拿语录的手。
  他又随便翻了几页,忽然飘出来一根红色的布条。
  经过时间摧残,布条已经泛白,弥漫着一股尘土细菌特有的甜味。
  林月疏不着痕迹抬手挡了挡鼻子,夹起红布条细细端量。
  但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眼见时候不早,导演问阿崇能不能把布包带回去研究,阿崇盯着他们看了会儿,惨绿色的脸上蒙着一层诡谲的阴影。
  良久才松了口。
  离别前,屋外等候的那群人又像他们做了那个手背反贴的手势,用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什么。
  节目组在村尾的空地上扎了几个帐篷,简单煮了点挂面小菜,凑合一晚。
  林月疏只能说吃了个半饱,但当下艰苦环境也容不得他抱怨。
  晚上八点,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帐篷里,手背相贴模仿那些人的奇怪手势。
  什么意思?是当地特有的打招呼的方式?
  忽然,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
  林月疏拿起一看,是22cm粗鲁哥打来的,他接起电话,信号很差,霍屹森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吃……么。”
  林月疏:“吃了。”
  霍屹森:“信号……那边天黑是一瞬间……表……戴……有备无……”
  比天书还晦涩难懂的语言,林月疏竟然听懂了。
  霍屹森好像是说这边深山天黑往往在一瞬间,要他戴好手表,万一手机没电了也能看个时间,表上还有指南针,以备不时之需。
  “好好~”林月疏折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还有什么要交代?”
  之后,却迟迟没有霍屹森的声音。
  以为是他把电话挂了,但看着还在通话中,估摸是信号受阻。
  “我去洗澡睡觉了。”林月疏道,“手表我会戴好。”
  不知为何,他向来拿着霍屹森的好言叮嘱当放屁,今天却没了和他斗嘴的兴致,脑子里总是时不时浮现出许美惠在各个地方留下的那些诗句。
  林月疏拿着手机走出帐篷,转了几圈找信号,找不到,索性只能挂了。
  “林老师林老师,你来!”罗导的助理忽然从黑暗中跳出来,吓得林月疏一愣怔。
  他回过神,跟着助理去了罗导的帐篷。
  里面坐了不少工作人员,围着木头板子搭成的简易桌椅,对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看得出神。
  第85章
  “在看什么。”林月疏在他们身边坐下, 好奇询问。
  “我们用技术还原了这张老照片。”罗导皱着眉,并没有发现新线索的愉悦。
  他将电脑转过去给林月疏看。
  女子原本粗粝雾化的面容不甚清晰, 是个短脸高颧骨,兴许照片是正午时分拍的,头顶光导致她颧骨下的阴影像涂了一层黑,唇角勾勾然看着在笑,可眼中全无半点笑意。
  林月疏不想评价他人长相,只敷衍着“哦”了声。
  “不是,你看这。”罗导指着照片中很远的一块位置,那里有个小黑点。
  用电脑将照片无限放大后,黑点里构筑的画面也逐渐清明。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黑黑瘦瘦, 双手反剪, 手背相贴,似乎也在凝视镜头。
  林月疏倒有点好奇了:
  “照片谁拍的,为什么这里人都爱做这手势, 是他们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他跟谁打招呼。”罗导幽幽问道。
  此话一出, 全场沉默。
  众人心里冒出麻麻赖赖的毛刺边, 鸡皮疙瘩一层层往上叠。
  “还有许美惠写的这几句诗。”林月疏也不揣着掖着了。
  “这句‘未有半分求自赎,恐填沟壑更沾襟’出自王安石的《初去临川》, 如果没记错,是想表达诗人深陷疾苦与忧愁, 渴望得到救赎而不得志的苦闷。”
  “还有这首《过零丁洋》,同样表达诗人身陷危局、前路渺茫的极度心理困境。”
  林月疏虽然没读到大学,但为了演好古代角色也读了不少书,大学生懂的他都懂,不懂的他也懂。
  此番解析一出, 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沉默。
  冗长的死寂后,终于有人一语道破天机:
  “所以许美惠,如果不是死于洪灾,就是趁着洪灾自己逃跑了。”
  “许美惠是那个年代出类拔萃的高知女性,饱读诗书、抱负伟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爱情甘愿留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大山。”
  林月疏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他见过的大部分新时代女性,都在努力挣脱桎梏,而非认命妥协。
  就算许美惠真的因为赵建英舍生相救而倾慕于他,以她的学识能力完全可以带着赵建英离开大山,奔赴光明未来,而不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爱”字,洗马桶!洗碗!蹉跎一生。
  罗导听完,沉思片刻后再次看向照片。
  据节目组收到的情报,许美惠十六岁到十九岁之间一直留洋英国,那时的相机已经发展得很全面,许美惠在英国不免常见。
  但照片里的她,双肩向前缩着,双臂垂摆得极不自然,与其说是她对相机这玩意儿感到局促,不如说有另外的人或事在掌控她的情绪。
  “明天。”罗导道,“我们展开村民走访工作,尽量选择年纪大的,采访一下他们对许美惠的看法,说不定能获取更多有用线索。”
  众人点点头应下。
  时候不早,不管是许美惠真的遭遇了什么还是只是他们多心猜测,都得先睡了。
  这地方条件艰苦,但林月疏不洗澡根本睡不着。
  索性打了水自己在帐篷里速冲一下,也只能这样将就了。
  “沙沙、沙沙——”
  倏然,帐篷周围响起一阵鞋底摩擦乱石的声音。
  林月疏一秒警惕,问:“是导演么。”
  帐篷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月疏以为自己多心听错了,刚要继续洗,眼一抬,呼吸跟着停滞了。
  帐篷布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佝偻着腰,一动不动。
  林月疏来不及腿软,身上的水也没时间擦,火速套上裤子,裹了外套。
  不等他问是谁,帐篷门被人拉开,一个干巴巴的老头旁若无人钻进来。
  林月疏随手抄起棒球棍。
  等等,棒球棍?哪来的?
  不管了。
  “谁让你进来的,欠揍?”棒球棍带来的安全感,满满的很贴心。
  老头咳嗽一声,手背相贴又做上那诡异的手势。
  “我是阿崇,不记得了?”老头一笑,颧骨下冒出一片阴影。
  林月疏当然不可能记得,他习惯了对人脸和姓名张冠李戴,索性不再为难自己去记忆别人的长相,何况这老头的长相毫无可取之处,看一眼都嫌多。
  “你有事?”但他记得阿崇这个名字。
  “来者是客,过来瞧瞧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大半夜的,这人倒热情起来了。
  “没有,你请回吧。”林月疏不留情面下达逐客令。
  老头却是个赖皮,偏不走,环伺一圈蹲下身子开始捡地上的头发。
  林月疏掉发不多,这老头就跟个雷达似地一寸一寸找,弄了几根碎发攥手里,笑得很恶心:
  “能帮你打扫打扫也是好的,不打扰了,早点休息。”
  他攥紧头发,背着手离开了。
  林月疏盯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这一晚,很多人都失眠了。
  翌日一早,林月疏睁眼第一件事看手机。
  自打他爆红之后,手机少见今天这般安静。这座山里依然没信号。
  在背包里翻出霍屹森送他的手表,仔细戴好。
  他倒是没有对着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村民炫耀七千万的癖好,纯粹是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必须戴。
  指针跳动的声音节奏而明朗,林月疏抱着手坐了好一会儿,在指针跳动声音的安抚下,心情渐渐放松了些。
  这个时候,又莫名想起了霍屹森的脸。
  奇奇怪怪的,心情更好了些。
  节目组简单煮了点速冻水饺当是早餐将就了,便扛着设备深入寨子,找寻年纪大的村民询问有关许美惠的事。
  ……
  溪安侗寨上空青云密布,晋海市也不遑多让,厚重的乌云斜斜压下,水汽的爆发一触即发。
  霍屹森坐在会议室里,听着下属喋喋不休汇报工作,他却不知第几次看向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