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清紧绷了一下,咬着牙,药油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开,疼肯定是疼的,但是魏深的掌心很热,粗糙的茧子磨着脚踝处的嫩皮,又麻又痒。
厌清不知道要按揉这么久,他才刚出去过一趟,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睡意朦胧的躺在床上,模糊间好像有什么干燥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脚背,一触即分。
然后他就睡了过去。
第80章 古镇11
厌清摆弄着手里的雕像。
残缺的地方还剩下一条右腿和一颗脑袋, 这个雕塑的两根胳膊都找齐了,微微屈起的姿态呈现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厌清不太看得懂。
他用指甲轻轻掐雕塑的肩背时, 对方会微微躲一下,但是也不会躲太开, 纵容的让厌清在它背上留下指甲印, 石质的外壳呈现一种与真人皮肤相仿的柔软度,哪怕留下了印子也会自己慢慢会弹,直到看不出任何一丝痕迹。
所以最近厌清多了个乐趣,就是有事没事的时候老捏它。
雕塑虽然能动, 但是因为身体依旧保持着残缺的状态, 显然还不太灵活,比如它的胳膊屈着, 那它的能动范围也就是维持胳膊曲着的弧度上下摆动一厘米左右, 像个儿童玩具。
厌清把它放包里,同放包里的匕首他用布条裹了起来,揣着鼓鼓的小包在院子里活动。
那个狗洞被魏深叫人填上了,连一丝缝隙都不给他留, 厌清试着爬树, 魏深直接叫人把他院子里的树全砍了。
无聊透顶的厌清多了很多和亨利相处的时间。亨利在院子里住了半个来月,经常来找厌清说话,他觉得厌清精神很正常, 性格也非常稳定,并不像魏满贤跟他所说的那样。
半个多月的相处让亨利觉得魏满贤和魏深可能才是有病的那个人, 他们对厌清的独占欲已经超出了家人的界限,让亨利觉得诡异。
但是寄人篱下,没法儿明说的感觉让亨利觉得憋屈极了, 直到他有一次出去写生,与路人闲谈的时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厌清就是那位将要被嫁给月神的倒霉新娘。
“乔家的二少爷是被月神选中的人。”对方如是这样告诉他。
晚上厌清在院子里喝汤,亨利冒冒失失的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对他说:“小芝!”
厌清撩起眼皮,不知道他急急忙忙的要做什么:“什么事?你头上全是汗。”
“小芝,”亨利站在他面前,眼睛睁得很大,“你......你要被献祭给那个鬼东西月神当妻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厌清放下汤:“知道啊,怎么了?”
“不不不,”亨利摇头:“你不能去,你不能嫁给它。”
厌清失笑:“为什么,你这是突然怎么了?”
“月神肯定是不存在的,这是陋习,而且你要独自被送到山里面待个三天,要是有野兽怎么办?”亨利竭力找着理由:“而且......而且你一旦被冠上了月神的名头,你以后就不能找其它伴侣了,还要被迫答应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奇怪的要求,这很不好,小芝,你应该拒绝他们。”
厌清说:“要是能拒绝的话,我现在又怎么会还在这儿呢?”
“不不不,这不应该的。”亨利还在像那只meme猫一样nonono。
“我想你应该搞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厌清平静的语气让亨利不由屏住了呼吸:“你不属于这里,所以并没有立场劝我离开,如果被我家里的人或者镇上的居民知道了,你会被直接轰出这个小镇。”
“那也不是他们强迫一个正常人去‘嫁给’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的理由啊?”亨利抬高了声音。
厌清叹一口气,按揉了下额头,走到他面前问他:“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跑吧?”亨利的眼神亮晶晶的:“你的家人不正常,让我带着你跑?”
厌清心想你这也太直白了,但是整个院子都处在魏深监视的前提之下,这种直白可不是件好事。希望这个小伙子后面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他为他点一根蜡。
亨利不明所以的看着忽然笑了下的厌清,见他伸出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肩膀,附耳低声道:“尽早离开吧,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担心一下你自己,魏满贤是魏深的走狗,他可不会管你曾经是不是他的老同学。”
“等等——”亨利想叫住转身进屋的人,厌清却对他摆了摆手:“好了,不要再讲这些,我需要睡个午觉,请不要进来打扰我。”
躺回床上的厌清从包里重新拿出那个雕塑,捏了捏:“所以......你是他们当中哪一边的人呢?”
雕塑两条修长的手臂微微屈起,好像在抱住厌清的手指一样,它当然不可能说话,只是安静的待在厌清手中。
厌清喃喃:“我累了,需要睡一觉。”他慢慢闭上眼睛,好像真的睡着了。
亨利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应该这样,他仔细想了想,离镇子最近的车站在二十公里开外,得乘坐汽车过去,当初来之时他是飞机转火车,辗转了好几天才来到这个小镇,如果想要厌清彻底摆脱小镇的控制,国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问题是,厌清似乎已经被洗脑,并不想跟他离开。
他该怎么劝服他呢?
亨利陷入纠结,在他的眼里,这些是陋习,是落后的东西,可是在那些镇民的眼里,这是理应顺从的传统,是天意,是不可违抗。
他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所以很清楚那个所谓的月神在这些镇民们心中的分量。
这太令人为难了。
晚上的亨利带着满腹心事入睡,这一晚他睡得极其不安稳,窗户边又有了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的搔挂着窗户而发出的声音。
亨利从睡梦中惊醒,觉得口渴,决定下床找点水喝。
刚掀起床帐他就忽然僵住了身体。
今晚大抵是月色极好,清亮的月光透过薄薄的门窗投进来,当然,门外站着一动不动的两个身影也在月光的照耀下分毫毕现。
怎么回事?是家仆吗,他们大半夜的守在他门前做什么?
平时这个时候他门前根本不会有仆人在啊?
亨利不可否认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用平稳的声线问道:“哈喽,请问你们有事吗?”
门外的两个身影并不语,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好似两个雕塑似的。
亨利又在原地仔细观察了许久,时值深夜,外面起了风,晚风摇晃着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站在风里,那么头发的末端,垂下的衣角,还有腰带等等地方都要受到风的影响而产生细微的晃动。
但是门外的两个身影却不是这样,衣角直愣愣的探出来,带着股僵硬感,在风里面一动不动。
风更大了,树叶婆娑的声音也在逐渐变大。
亨利稍微吞了口唾沫,决定过去开门看一看。
第二天早上院子里传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厌清在这声尖叫中惊醒,披上衣服来到吵吵嚷嚷的隔壁,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拖得长长的血痕。
亨利的脑袋被挂在了树上,双目微阖,身体在屋子里被砍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碎肉,像是被大型动物撕咬过一般。
有人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厌清挤到人群前面去,魏满贤和魏深是在他后面到的,厌清注意到了魏满贤没有表情的脸和魏深微微皱起的眉尖。
魏深往前走了几步,拾起地上一张散落的纸片,揣进袖子里。
厌清记得魏深自己亲口承认过,石雕,玉雕,纸雕.......这些东西他都很在行,所以亨利死在院子里,是魏深的手笔吗?
魏深指挥几个胆子稍大的仆人进屋去打扫亨利的尸体,一箩筐一箩筐需要打码的东西如流水一般被送出屋子,魏深还让人挖了个土坑把尸体填进去,点了一把火全烧掉了。
厌清在吃午饭时鼻腔里还萦绕着那股人肉烧焦的味道,很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让他食欲全无。
早晨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厌清发现早上还对着尸块儿惊恐呕吐的仆人这会儿却面色如常的和他打招呼,仿佛对早晨景象害怕至极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这些人心理素质都这么高的么,还是失忆了?厌清心里产生疑惑。
心态恢复得好快,快得早上的害怕就跟装出来的一样。
注意到这件事情,厌清花了一天时间暗中观察着院子里的仆人,每一个人都和平时的状态无异,活人感十足——在院子里死过人的前提下。
夜晚厌清带着困惑躺上床,捏着手里的雕塑沉思,不知不觉的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