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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刻,草丛上空,空气微微扭曲,一个庞大、威严、人面蛇身的虚影悄然浮现片刻。
  猩红竖瞳冰冷地扫过下方,“出来。”
  赤霄黑蕊蛇从藏身处微微探头,望向天空,冰冷的蛇瞳里,深深印入了那惊鸿一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庞大身影。
  应忧怀丢下了一个盒子,“我可助你成人,你成人后便可报恩。不过,要是再见到他时,把这个东西给他,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可以问这支蜡烛。”
  应忧怀一抬手,一道光瞬间打入了赤霄黑蕊蛇的灵台之中,小小的蛇脑里,顿时多了两个不可磨灭的记忆,与修炼功法一同的,还有这支神异的蜡烛。
  赤霄黑蕊蛇匍匐在地,深深一拜。
  穿过时间洪流之后,这一次,烛龙心落在了一条官道旁,远处有村庄炊烟,他心里小小地欣慰了一下,总算能见到活人了。
  可是很快,他感知到前路出现了一场小小的事故——马匹突然受惊发狂,一辆简陋的马车被拖着狂奔,两个七八岁的衣衫褴褛的小孩就在不远处。
  车厢内几人惊呼着,眼看那两个孩子就要被受惊的马匹踩踏。
  烛龙心挥袖,一道柔和的灵力拂过,瞬间制住了惊马。
  “你们没事吧?”
  两个孩子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气质不凡的“仙人”。
  “仙、仙人……”较大的女孩子壮着胆子开口,“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们想要去剑宗拜师!但是,您……您想要我们做什么吗?或者,您有什么愿望吗?”
  烛龙心挑了挑眉,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俩孩子居然想要实现他的心愿?
  烛龙心看着他们清澈的眼睛,心中一动,他轻声道:“我确有一事。我想建立一座书院,一座不论出身、只问向学之心,能庇护如你们这般孩子,传道授业,亦守护一方安宁的书院。”
  两个孩子愣住了,眼睛慢慢亮起来,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你们有灵根,是可造之材。”烛龙心探查后发现这俩小孩根骨资质居然都很不错,他道,“但我如今行踪不定,无法亲自教导。你们不是想去剑宗吗?我可以护送你们去。你们名字叫什么?”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羞赧道:“我叫大妮,他叫二牛。我们爹娘都死得早,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就没了。”
  烛龙心沉默了一瞬,道:“那我教你们识字,你们可以给自己取喜欢的名字。”
  御剑飞行,不过数息就能到剑宗。但因为这两个孩子,烛龙心硬生生花了数月的功夫,三人才到了剑宗。
  他不仅教了大妮二牛识字,还教了他们基础的剑法,帮他们打了基础,希望这二人能在修仙之途上走得远些吧。
  “对了。”在剑宗山门前,分别之际,烛龙心问道,“你们的名字取好了吗?”
  “我叫褚云!仙人要走了吗,我们好舍不得你啊!”
  “我叫陈守,谢过仙人指引。”
  褚云。陈守。
  烛龙心一怔,这名字可太熟悉了!褚云老祖与陈守真人,这正是“长虹三杰”之二!
  他勉强维持着平静,将震撼压下,又赠予一些基础的丹药和护身之物,看着他们感激涕零、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烛龙心心绪复杂难平,正待再次动身,眼角余光却瞥见道旁大树后,似乎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他转过头,与那身影对上。
  那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面黄肌瘦的男孩,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穿着比褚云陈守更为破旧,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让烛龙心血液几乎凝固的是,那男孩的容貌,竟与他少年时有十分相似!见鬼了!
  他下意识展开神识,以神魂之力稍作感知,随即如遭雷击——这是前世的他自己!
  烛龙心从法器内取出一个斗笠,层层厚纱覆盖住了面容,他走近了那个孩子。
  男孩见他靠近自己,并不惊慌,反而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声音还有些稚嫩,却很平静:“仙长有何贵干?”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玄。”
  钟玄。烛龙心顿觉离谱,甚至都笑了出来,“好名字啊。”
  长虹三杰的最后一位,也是最神秘、最早“陨落”的那一位祖师。
  史上记载模糊,只知其惊才绝艳,一心求道,英年早逝,连尸骨都无处寻觅。
  这绝不会是偶然。
  烛龙心站在原地,山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冷的战栗。
  转世轮回,灵魂或许相似,但容貌怎么可能历经漫长时光、多次轮回,仍与某一世一模一样?
  除非……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轮回。
  他想起手背被时空洪流割伤时那莫名的异动,想起那头吞下仙草、叩首离去的小鹿,想起那条眼熟的黑蛇和猎人少年,想起幼年的长虹三杰……
  一个模糊却惊悚的猜想,如同深渊的倒影,缓缓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
  我究竟……回到了什么样的过去?
  我又究竟……是谁?
  我真的是人吗?
  跟着面前的钟玄,烛龙心悄悄掩去了身形,他跋涉过一段扭曲的时光,熟悉的寒意与死寂包裹上来,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眼熟。
  他回到了钟山,回到了那片埋葬着一切源起与终局的雪谷。
  迷雾比记忆中更浓稠,像凝固的、灰色的血。
  他踏进去,脚下传来“咯吱”的轻响,不是雪,是更脆硬的东西。
  低头看去,惨白的冰层下,隐约是衣角,是白骨。
  这一次,雾只是雾,雪只是雪,他从中清晰地看见了一切。
  前方,雪坡上,冰崖下,冻河中……影影绰绰,横陈着无数身影。
  他们都穿着不同的衣物,属于不同的年代,姿势各异,或蜷缩,或仰躺,或靠坐。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有一张与烛龙心一模一样的脸,苍白,又安静。
  他们凝固在时光与严寒里,像一具具被遗弃的完美人偶,有些面容年轻,有些已染风霜,有些已经完全腐烂了,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
  太多了。多到望不到边际,多到像是这片雪谷本身生长的,一片惨白的苔藓。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钟玄长叹一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冥冥之中他被指引到了此处,用力地将手中的阵图烧毁后,钟玄心满意足地死去了。
  烛龙心站在原地,他知道,钟玄手中的是金枷玉锁阵图,他这一生都在与仙岛瀛洲相斗,即使没有记忆,他也想好好保护好某个存在。
  烛龙心对这张图没有什么感觉,对钟玄的死亡也没有感觉,可是他临死前的那句话无端地撞进烛龙心的心里。
  飞鸟倦了要回旧林,狐狸死了头要朝着巢穴的方向。
  而他,挣扎了那么久,穿越了那么远,最终回到的地方,竟是自己的坟场。
  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他早该想到的。
  每一次成为人,每一次投入轮回,都需要将之前的记忆封住,法则不会允许太多的东西被带入世间。
  于是无数的烛龙心就被困在人世间,永不超生。
  烛龙心想了想,在边上的岩石上刻了几个字,至少之后的自己能看见?可是才刚动笔,他就忍不住笑了。
  “原来,那几个字是我写的啊……”
  那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他会终结这个循环。
  烛龙心将那块岩石掰下来,随手一扔,四分五裂的石片就这么碎裂在了时空洪流之中。
  “现在,我想要知道一切。”
  他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支细长的白蜡,指尖捻出一点火苗,点燃。霎时间,微弱的温暖光晕在死寂的雪雾中撑开一小圈昏黄。
  “你能问二十次,足够了。”
  烛龙心端着烛火,在昏暗的谷底中游荡,烛火摇曳,映着冰层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像是一团夜游的鬼火。
  烛龙心面对着烛火,开始问,声音很轻。
  “第一个问题,我本来,并不是人,对不对?”
  烛火黄色的黄倏然变红,烛龙心笑了,“想不到我还挺有身份?”
  “第二个问题,本体的时候,应忧怀和我关系很亲密吗?”
  烛火依旧是红色,烛龙心这下好奇了,“那我是什么?这少说也得是什么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吧?”
  这下,红色的火焰立刻就变成了蓝色,烛龙心撇了撇嘴,有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