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你更不必想。心里瞧不起我,却不敢得罪我,见不到面句句骂,见到了人个个堆起脸来哈巴狗一样赔笑才是伯爵府一代代传承不变的家风。”
“这位之唯表兄在其中一向还是各中翘楚。”
“他是最最虚伪,最表里不一的一个。”
“……”
团云的心已是一团乱麻,头不敢抬,崔见鹰又身材高大,往他身前压来,他不欲倒在碗碟之中就只能主动去攀崔见鹰的肩膀或去抱崔见鹰的腰。
可这样的情境,他哪里敢?
团云急得快哭了,小腿也要抽筋。
眼见真满眼含泪琥珀眼瞳湿漉漉浮上一层水光,崔见鹰后退些,语调也跟着变了。
听不得是喜是怒。
“夫人,说好相会,为何失约?”
第6章
09:
有此一问,便知真是为他而来。
团云语塞,讷讷。
崔见鹰一定等他回应。
团云只得再次动动嘴唇,声音细小:“没有说好……你虽约了,我没应声。”
没应声就是没答应。
俨然开始剑走偏锋胡说八道了。
崔见鹰却买了账,“有理。”
说完又笑了,“夫人。”
他叫过一声,笑声不复,“那若是明日我欲与夫人相会,夫人又如何说?”
“……”
团云能说什么,胆怯撩起眼,“必、必来相会。”
崔见鹰满意了,终于不再堵着他,团云松一口气,得了空间,反而更站不稳,后来泛上一阵腿软。
不见锋利刀枪,不见言语侮辱,可一个人竟然能叫另一个人感到如此的虚弱害怕。
定神。
团云向外唤声:“来人。”
仆从进来,听他吩咐:“送二爷去我的房间。”
仆从不赞同地看他一眼,近前搀扶了季之唯。
团云满腹心事,也不管他心里打什么官司,一个顺势,叮嘱一句,“麻烦厨房备些蜂蜜水,二爷宿醉,明早起来怕不好受。”
这话给他惹了祸。原本已然无事,这下崔见鹰等仆人出门,冷不丁横生枝节,抵他到门上。
“表兄这么苛待你,夫人倒是初心不改,矢志如一。”
团云涔涔冒汗,听得崔见鹰问:“当初分明是他主动求娶你,如今却怪你死缠烂打趁他不备结成婚姻。”
“人人都来骂你,如此颠倒黑白,夫人对他竟没有一点恨?”
崔见鹰竟然连这些也知道,团云喉管干涩,嗫喏:“夫妻一场,一日夫妻……”
“一日夫妻百日恩?都说夫人不通文字,我看夫人倒通得多多。”
崔见鹰把话接完,不再说什么季之唯了,话锋一转,问:“夫人,你我也是一场好夫妻,我老大远来访一番心意,夫人难道不该赠些信物给我?”
信物一出,便是一桩连绵难斩的私情,团云那眼里的泪珠到底坠落下来。
明知不行。无计可施。
含着朦朦泪,摸头顶。
“我只有头上这枝簪。”
“簪子离身,发丝就乱了,我如何舍得夫人冒这份险。”
崔见鹰心善曰:“只要夫人的贴身里衣就好。”
“……”
团云仰头,看崔见鹰,如看到天狗咧开巨口,遮天蔽日。
再凝神细看,崔见鹰还是崔见鹰,一个艳而伟的崔见鹰。
他抖着手去摸腰带,心跳得快蹦到崔见鹰脚下,半天下不去手。
崔见鹰何等的温柔体贴人,君子般牵住团云的手,劝慰:“夫人,小事而已,愿为夫人效劳。”
等回到自己的院落。
团云整个人都似下锅煎煮般皮肉滚烫。
季之唯以被脱了外衣安置在床上,团云呆滞好一阵,把季之唯的里衫也给脱了,自己亦脱个七七八八,在季之唯身边躺下。
浓浓夜色之中,团云摸着自己胸口上新得的两个痕迹,想:
他竟然招了这么一尊阎罗。
新的清晨。
不意外一阵鸡飞狗跳。
季之唯醒来以后头痛欲裂,再看清周遭情况,大发雷霆。
他是极不想亲近团云的,言辞间颇有些难听的言语,不太像个诗书传家的贵公子,也不像他在外人口中说得那么好,更不像当初和团云在一块时的爽朗明快人。
按理说团云便是不伤心也会觉得怕,可今晨起来,看着季之唯在一旁发作,他的心竟静得厉害,恍惚觉得自己游离在外在看戏。
季之唯是能令他惶然忧虑的,可和崔见鹰一比,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10:
团云一直在想该如何找借口出门。
没想到崔见鹰的手腕通天彻地,团云尚在忧虑如何让一次出门于他得以实现,崔见鹰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连带后头无数次的相会都给安排好了。
先是听闻府上主母身体不适。
接着有仙师入府,问遍府中后眷八字,相合之下,团云被安排去盛京的某佛寺后院诵经祈福,直到主母康复。
事上午起头,中午时分,团云便被车马送出了门到了佛寺的新住所。
过去两年都出不了的门,在崔见鹰的一番操作下,轻而易举合了四面八方的意。
一来伯爵府本就不喜团云,二来方便崔见鹰为所欲为,便是团云自身,对于能在外头居住也是愿意的。
同样能吃饱的话,住在寺庙,不知比伯爵府那森严的地界轻松自在多少。
团云的身份不高,得的是一个带东西厢房的一进小院。
虽然住惯豪门的贵人看着寒酸,可对团云已是完美至极,比他一直私心里构筑的梦中之家还好不少。
修佛的地方环境清幽,团云也喜欢,下午自己动手收拾了一下午,竟然忙得占据了心神,直到晚些停下来,想起崔见鹰,才一颗心又七上八下的紧张起来。
等见了面,崔见鹰怕是要……
他想得一点都不错。
夜里崔见鹰来了,饭也没吃,褪了外衫便径直过来抱他。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身上除了尘土气,还有血腥气。
团云卧房里那么大一张床,他偏不要在床上,扛着团云去小间,小间里摆着香案供着一尊小金佛。
金黄蒲团那么小,只够一个人跪。
团云此生从未这么拜过佛,更没在拜佛的时候做过这种事。
他又羞又怕,简直求饶个没完。
“不成,不成!”
团云哭泣,泪水落在崔见鹰的手背上。
崔见鹰说一套,做一套,一面哄他:“别哭。”
一面根本不停。
“可是……这种地方……”除了哭竟没其他可行,山一般的重量。
“若信神佛,在哪儿偷神佛看不到,若不信神佛,偷在他眼皮子底下又如何?”
“我是不敬佛的,天枢卫手上的活计,敬佛之人半日也看不得。”
崔见鹰惯是能说的,团云以前在村里见过的货郎城里见过的说书先生都没有他的嘴这么能讲,团云跟他莫说辩驳,听他说话都觉得惊愕。
唯有簌簌继续哭。
崔见鹰给他抹两回泪,后面也不抹了,任他哭。
一时说:“夫人落泪甚美。”
一时又说:“好奇他一身的水何时尽。”
荒唐至天明,团云晕了好几回,崔见鹰一直不饶他。
上次他说要力竭,便真到力竭,团云只觉得人好像要死了活活了死,神思崩溃,乃至骂人。“我觉得你特别讨厌!”嗓子干哑,边骂边抽噎。
骂完脑子醒了,怕得不敢动。
崔见鹰却不生气,反而一阵笑。
搂着他一丝空隙也没有地互相贴紧,无间情人般一道入睡了。
第7章
11:
这么闹一宿,事情如何瞒得住。
昨日见崔见鹰来时珠儿便吓得变了脸色,翌日崔见鹰又休到日上三竿起身,待到晌午终于能进来伺候,珠儿端着水盆的手都是抖的。
崔见鹰不言语,自顾自洗着手,一对眼珠黑沉沉地看珠儿。
团云比珠儿更怕些,拿身子把珠儿挡在后头,眼巴巴看人。
他已经打听过天枢卫的细闻,是个拿捏人命如蝼蚁的地方。
“珠儿如我亲姊妹,大人……”
“怕我要她的命?”
崔见鹰把巾帕扔在水盆里,笑:“夫人,我要她的命做什么?”
说完便起身,目不斜视,看外头天色。
无关痛痒的随意态度,却似悬头顶的刀锋一般随时都能定人生死。
“你身契在那老婆子手上?”
珠儿不敢细听其中称呼,浑身都是冷汗:“是。”
“下午我叫人把身契送来,再与你十金,日后月银定例同一等管家,你家兄弟明日不必再继续四处投师,自有门贴路引上门。从这一刻起,伯爵府与你无关,伤不得你分毫,你只有一个主子,就是你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