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曹霭展示了由李爽冒险保存下来的秦雯生前留下的笔记碎片,上面隐晦地记录了她对化工厂黑账的怀疑和恐惧。
“公诉方综合所有证据认为,”曹霭的声音沉痛而有力,“被害人秦雯,并非死于意外或简单的感情纠纷。她是因拒绝同流合污,并掌握了关键证据,而被被告人宋慈精心设计杀害。所谓的‘殉情’,是覆盖在谋杀之上的一层卑劣遮羞布!”
秦曼丽在台下猛地攥紧拳头,呼吸急促。满媛媛立刻将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无声支撑。
审判继续,曹霭陈述了几个月前的城西坠河案——受害人小吴,吴雪只因偶然听到秘密,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被伪装成自杀,永远沉入河底。
紧接着,她提到了秦曼丽前几天的车祸。
“以及,被告人宋慈为阻止调查,伙同周惠芳、周雅等人,策划并实施了针对被害人秦曼丽的谋杀行动,通过制造车祸企图将其灭口。”
当“周惠芳”和“周雅”的名字从曹霭口中清晰吐出时,满媛媛的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她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和伤痛。那是她的母亲,一次次成为刺向她和所爱之人的刀。
秦曼丽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她没有看满媛媛,只是将那只被她握着的手翻转过来,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用力坚定地握了一下。
最后,曹霭转向了被告席上的宋慈。她的眼神不再仅仅是职业的冷静,而是燃烧着沉淀了十四年的火焰。
“被告人宋慈。”她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十四年前,你利用权势,陷害我的老师沈墨,让她蒙受不白之冤,身体残疾,被迫离开她挚爱的法庭。你也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我作为律师的资格与尊严。”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身旁轮椅上的沈墨。沈墨扫视全场,随后望向曹霭,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曹霭的声音随之扬起:
“但是,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复仇。”
“我是要告诉你,你当年所能玷污的,只是一件衣服,一个身份。你永远无法玷污正义本身!”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它从未,也永远不会缺席!”
话音落下,法庭内一片寂静,随即被法槌庄重的敲击声打破。
宋慈在她最后的信仰——“家族荣誉”与“权力游戏”被当众碾碎后,又在法律与旧日冤魂的共同审判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瘫坐在被告席上,那挺直的脊梁,终于彻底垮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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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沉重的铜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里面一切的罪与罚、纠缠与黑暗,彻底隔绝。
众人步下台阶,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阳光破开连日的阴霾,泼洒在每个人身上。众人皆下意识地仰起脸,眯着眼,仿佛第一次真正感受它的存在,要将积攒了十几年的寒意一并驱散。
田春华第一个打破了这感慨的静默。她提了提手里那个巨大的牡丹花保温袋,嗓门洪亮又畅快:“完事儿了!都别愣着啦!走走走,都去咱家菜馆!姨我起了个大早,炖了红烧肉,包了酸菜馅饺子,管够!今天不吃饱喝足,谁也不准走!”
金贞美和金贞珠对视一眼,走上前来。金贞美嘴唇动了动,那些道歉与感谢的话似乎太重,最终只化作一句:“......以后,来我们店里吃冷面,终身免费。”
秦曼丽看着她,脸上是历经风雨后的平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与金贞美用力一握。所有恩怨,全都在这一握中冰消瓦解。
另一边,曹霭与师傅沈墨紧紧拥抱在一起。
“老师,我做到了。”曹霭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带着扬眉吐气的快意。
沈墨拍着她的背,眼中泪光闪烁:“好孩子,你不仅做到了,你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公道......自在人心。”
冯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座冰山,终于轰然融化。田雨用力握住她的手,咧着嘴,笑容傻气又明亮:“看,我就说吧,都完事儿啦!” 冯宋看着她,终于也露出了一个全然放松的清浅笑容,轻声说:“嗯,结束了。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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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墓园。
这里静谧安然,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秦雯的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照片上的她,眉眼温柔,笑容依旧。
满媛媛推着李爽的轮椅,秦曼丽捧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走在旁边。三人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此地的安宁。
轮椅在墓前停稳。李爽伸出那双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抚过冰冷的墓碑,仿佛在触摸爱人沉睡的脸颊。积蓄了半生的泪水,终于决堤。
“小雯......”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岁月的重量,“结束了......那个害了咱们的人,遭报应了,再也......再也不能害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笑中带泪:“咱们的曼丽......长大了,出息了......比我,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都要好。” 她的目光转向秦曼丽,充满了慈爱与骄傲,然后又落到满媛媛身上,“她还有了个......顶好顶好的姑娘陪着。你看见了......肯定......肯定比我还高兴......”
一直强撑着的秦曼丽,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防线彻底崩溃。
她“噗通”一声跪在墓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那方冰冷的石碑,将脸颊紧紧贴在上面,仿佛要汲取母亲最后的温度。
“妈——”她终于喊出了压在心底十几年,那个充满委屈和依赖的称呼,哭声撕心裂肺,“我做到了......我把那个人......送进去了......我给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妈......”
她哭得浑身颤抖,像是终于能卸下多年以来强撑伪装的冷硬。
李爽看着跪在墓前的秦曼丽,又看向一直默默流泪,紧紧扶着秦曼丽肩膀的满媛媛。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交错。
泪水模糊了李爽的视线,她对着墓碑,用尽全身的力气,轻声地说:“小雯,你看见了吗?我们没走完的路......她们俩,会挽着手,一起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满媛媛蹲下身,用力将几乎虚脱的秦曼丽揽进自己怀里。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墓碑上秦雯的照片,许下了她一生中最郑重的承诺:
“雯姨,我是满媛媛。”
“您用生命守护的这两个人,以后,交给我。”
“我会用我往后所有的日子,爱她,守护她。连同您......那一份一起。”
夕阳将沉,金色的余晖为整个墓园披上了一层温暖的纱。
满媛媛推着李爽,秦曼丽紧紧依偎在满媛媛身侧。三人并肩,缓缓离去。她们的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最终紧密地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坚定地迈向那片被霞光染红,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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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李爽护送回家中后,决定一起慢慢散步回家。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下细碎的雪沫,继而变成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满媛媛停下脚步,仰起脸,冰凉的雪花落在她温热的脸颊上,瞬间融化。她眼中兴奋一闪,猛地抓住秦曼丽的手,“秦姐!还记得我们那个初雪的约定吗!那天我们俩吵架了——”她扬起脸一笑,眨了眨眼睛,“但是——今天还能补救!”
不等秦曼丽回应,她已经欢叫着冲进了那片愈发完整无瑕的雪地里。她用力地蹦跳,留下一个个深深的、乱七八糟的脚印,然后大笑着向后一倒,在雪地里印出一个大大的人形。
“快来啊秦姐!”她在雪地里挥舞着手臂。
秦曼丽看着她,看着那片被“破坏”的雪地,又看着那个在纯白世界里笑得毫无阴霾的爱人,心中最后一丝沉重也被这纯粹的快乐涤荡而去。
她走过去,蹲下身,开始默默地团雪,堆起了雪人。
满媛媛爬起来,加入了她。
两人不再说话,默契地堆着,一个稍高冷峻,一个稍矮圆润。最后,满媛媛摘下自己的围巾和毛线帽,仔细地给两个雪人戴上。
“像不像我们?”她鼻尖冻得通红,眼睛亮晶晶地问。
秦曼丽看着她,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傻乎乎的雪人,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用力点头:“像。”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到几乎被风雪淹没的“喵......”,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循声找去。在灌木根部,一只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小猫蜷缩在那里——只有巴掌大,浑身湿透,橘、黑、白三色毛发凌乱地贴在瘦小的身躯上。它眼睛半阖着,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不住颤抖。
“天啊!”满媛媛立刻脱下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的小生命拢在掌心,贴向自己胸口。“它快冻僵了!”秦曼丽迅速解下自己的羊绒围巾,轻柔地将小猫包裹起来。“得立刻回家。”她语气急促而镇定。
两人再也顾不上玩雪,将小猫紧紧护在怀中,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