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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乘风接过刘文君递过来的书卷,从抄写开始,重新审视着她烂熟于心的圣人言。
  狂澜渐缓,大周将兴,即便节节阵痛,但已经开始重新走上了正轨。
  眨眼就到了年尾,又是一年辞旧迎新,却多了些不一样。
  蠕蠕可汗的信送到了大周,信中表明了朝见新皇的强烈渴望,还有与大周永结同盟的决心。
  前来朝见的使团进洛阳之时,京都万人空巷,都想要见一见从漠北来的特殊使者。
  弥利骑在马背上,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旁人口述中的繁华京都。
  一路平原,入城内时街巷宽阔,两侧屋舍全然看不到一年前战乱的模样,门楼高大,宝塔骈罗,广厦千万,沿路百姓挤挤挨挨,却不见悲苦之相。
  数月之前,弥利带着三千壮士和元谌身死的消息回漠北时,蠕蠕可汗是委实有些意外的。
  “晋阳被破,元谌已死,是晋阳皇帝承受不住我的福气。”弥利如是对蠕蠕可汗说道。
  元谌死得太快,而綦伯行身死的消息传入王庭之时,让蠕蠕可汗彻底焦虑了起来。
  据传,綦伯行还有一众心腹,是被忠心元谌的臣子,穆望和一众宗室大臣联合借着綦太后产子的机会斩杀。
  就算綦太后力挽狂澜,那尚在襁褓的皇帝又能做什么?
  綦伯行一死,宇文鸿投奔肆州新皇,实则是与穆望共同掌权,但綦氏是大周北部最强大的军事集团,就算领头人和心腹一起死了,他麾下仍旧有不少大将。
  据传穆望对这些靠着军功起家的寒门军士颇有意见,几度摩擦,要不是有宇文鸿压制调停,早就生了内乱了。
  蠕蠕可汗只能祈祷,洛阳的皇帝不介意自己曾经意图和晋阳结盟。
  这时候,弥利看出了阿爷的不安,主动提出要去洛阳朝见皇帝,并带去蠕蠕的诚意。
  “其实我曾经在逃回蠕蠕之时与大周平北的中军擦肩而过,阿爷曾经说过,两边都不能得罪,所以当时我帮了她们一个小忙,想必大周会卖我这个面子。”
  “阿爷放心,我会拯救蠕蠕在大周皇帝心中的印象。”
  蠕蠕可汗到底是不放心的。
  眼前的弥利像是初尝中原传来的新鲜玩意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进一步想要舔舐远方的甜,最终深陷其中。
  明珠染上了权力的瘾,但明珠不后悔。
  蠕蠕可汗安排了弥利的兄长斗仑一同朝见,待蠕蠕使者团入住驿馆,安顿好后,皇宫中终于来了人。
  “陛下传召弥利公主入宫觐见。”
  王明合眼见迎出来不少男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将目光探向了后头。
  “只有弥利公主吗?”一瞧着明显佩饰更为华贵的男子询问。
  “怎么?王子有什么意见不成?”王明合一身利落地官服,裘衣加身,在这群粗犷佩刀的男人之前面不改色,身后垂首跟着的两个侍从也并未露出丝毫惊恐。
  自元煊入主皇城,身边的近侍也多为女子,如今王明合领了常侍之职,官位不高,主管皇帝内务,在窦素的指导下清洗了整个后宫,见过的血也不少,哪怕脸上总习惯带着笑,身上却已有了凛然生威的近臣气质。
  “不敢。”斗仑也怕得罪皇帝近侍,不敢多说,“只是小妹随我来京都朝见,不过是为了一瞧洛阳天威,我才是正使,可汗派我来,也是为了向大周皇帝朝贡,表达诚意,并有些事想要商议,不知为何陛下只宣弥利公主呢?”
  “正使若有要事,元日大朝会自可觐见陛下,如今到了年下,百官休沐,陛下起兴召见公主,又哪里有旁人置喙的份。我是来宣召的,却不是来与王子解惑的。”
  明合看了一眼已经走上来的女子,鲜卑与蠕蠕血脉不远,这位公主如同草原上来的宝马,显出出人意料的活气,她叉手行礼,“公主殿下。”
  弥利冲她一笑,“阿兄一时情急,常侍勿怪。”
  “不敢。”明合顺势侧身,伸手向前,为弥利让出一条路。
  皇城之中,便是张灯结彩,却也人人肃穆。
  弥利迈入侧殿门槛之时,几乎要屏住了呼吸,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这才仰头,看见了这位在她心中已成传奇的天女皇帝。
  传奇很年轻,也并非北地传言的那样粗壮凶残,更没有三头六臂,她只是坐在那里,就有睥睨世人的风姿,简直比弥利心中镶满宝石的弯刀还要美丽锋锐。
  见到弥利,元煊想到了鹿偈给自己的传信,微微一笑,心中证实了这是个可造之才。
  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土的沉稳和劲草的生生不息。
  “久闻弥利公主见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有非凡之相。”元煊笑着示意她坐下。
  寒暄几分,弥利率先切入了正题,“此次朝贡,虽然是我的阿爷想要成为大周的盟友,可阿爷却也不敢得罪肆州的伪帝势力,但我不一样,我才是您从一开始的坚固盟友,不知陛下是否知晓我的诚意。”
  “我自是知晓,否则也不会特召你入宫一叙。”
  元煊看着有些迫不及待的弥利,“我也有最新的消息告知弥利公主,虽然蠕蠕可汗摇摆不定,想要与两个皇帝都保持友好的关系,可大周没有第二个稳固的皇帝,唯有我。”
  明合适时开口,“一早的消息,肆州势力暂时稳固,人心已定,襁褓中的伪帝被太后自己在登基大典上宣布了皇女的身份,另立宗室王流落在野的孩子元兆为帝,那少年今年十三。”
  “肆州又吃了一场败仗,在兵乱中綦伯行的心腹李觉与高深叛出了肆州,已经被鹿大都督招安了。”
  弥利并不知晓这个消息,闻言微微一怔,垂下眼眸,思量起来其中蕴含的意味。
  她是知道高深就是大周内应的,否则也不会故意设计让蠕蠕援兵晚到,让她有了制止出兵,回漠北的时机。
  而高深带着李觉一同投诚,显而易见有更深一层的博弈。
  高深被发现了?或者,是綦伯行一死,手下势力内乱,他们被排挤出核心,不得不叛走了。
  还有,宣布了皇女的身份……
  “弥利不明白,就算是皇女,那也是伪帝的遗腹子,为什么您能当皇帝,她不能?”
  元煊不答反问,“你或许该问我,为什么你的兄长和族中叔伯都可以觊觎皇位,你不能?”
  弥利睁大了眼睛,“陛下是答应要助我夺得可汗之位了?”
  “是,也不是,你要有足够的能耐,肆州平定后,我会全力支持你。”
  “我能劝阿爷能为大周出兵六万平定北乱,只是,若高车和突厥日后侵犯我蠕蠕国土,还望大周皇帝相助,这次来朝贡,是我阿爷的诚意,但……”
  弥利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给自己物色丈夫人选,眼眸微暗,“请陛下,至少赐我一个蠕蠕国的官职吧,如同封我阿爷为蠕蠕王一般,只是一个名号,但我想要与大周永不失联,若有朝一日我功成,我会成为您真正的盟友,绝不失言,届时,请将蠕蠕改名为柔然。”
  她要做柔然的王。
  她需要一个出身强壮部落的王夫,而不想留在达州,她会用大周皇帝赐给她的名号嫁去最强壮的部落,换取他们的拥护,慢慢抢夺权力。
  只有她能为部落换来与大周的通商与粟种,还有工匠与医者,否则她没有任何能够再提出条件的依仗。
  她的心思一望即知,元煊答应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挣扎上来的路,元煊虽然不知道弥利会走哪条路,但她不介意伸一下手,和蠕蠕谁通信都可以,但扶持弥利可比诡计多端游走逢迎的现可汗好多了。
  更何况,身为女人,是弥利在元煊这里最大的优势。
  弥利出宫后,带回了汉学师傅和几本经书,有了新的身份,朔方参事,从此肩负着和大周联络,传递教化的职责。
  斗仑询问时,弥利只道,“陛下怜我求学之心,所以送了个老师和几本书给我,怎么,你不是最讨厌学这些吗?”
  “可你从前也不喜欢,你出嫁之前,甚至都不会汉话,父亲也担心你语言不通,才给了你那三千壮士!”斗仑总觉得眼前的妹妹让他觉得陌生,“你从前不是只喜欢拉弓射猎吗?”
  “因为我的射箭功夫足够好,所以想学更多的东西,大周的房子是那么的坚固华丽,阿兄别忘了,我们曾经想要向南边的梁国求得工匠与医者,如今我得了大周皇帝的喜欢,她能赐给我一个师傅,之后也能赐给我工匠。”
  “这不是我们漠北的幸事吗?”
  她盯着斗仑,让他哑口无言,只是觉得有什么,彻底失控了。
  北方的土地上,悄然酝酿着新一轮的风暴。
  第172章 篇章
  年关将近,百官休沐,可元煊却并没有休息。
  告诉弥利的只是表面,肆州远比元煊想得复杂多了。
  元煊送走弥利,再度翻开信纸。